謝青沅心裡嘀咕着,想着寧王說過會出事的話,擡眼看了看耕地外面還牽了十幾頭牛站着,等着下一趟犁地做秀的十幾名高官們,和一衆官員身後站得黑壓壓的御林軍,忍不住猜測一會兒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她看得入神,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景國皇子長孫亮和姚國五皇子姚昱正互相打了個眼色,悄悄從後面向她逼近了幾分。
謝青沅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正要回頭,長孫亮和姚昱已經各人一腳踹中謝青沅的膝窩,將她踢得一個趔趄,滾下了田裡,好在她及時反應,撲下去後手臂一撐,並沒有四肢伏地,只是跪倒在田中的泥地裡。
幾乎是同時,幾頭還等着犁地的耕牛突然齊聲嗥叫,甩頭就掙脫了牛繮,瘋了似的向前面衝來,一頭瘋牛前衝的路線恰恰是謝青沅這邊!
紀霖察覺有異,幾乎與太子紀昌同時高呼了一聲“保護父皇”,手執鐵鍬當先去攔下瘋牛。
紀昌叫嚷得兇,也跑得最快,衝到最前面卻恰恰只攔住了一頭瘋牛。
紀霖這個角度過去,正好遭遇了兩頭瘋牛,而且緊急中一瞥發現,旁邊從田埂上滾落進耕田的那人,竟然是謝青沅!
擡頭髮現瘋牛狂奔而來,謝青沅爲了躲避,情急中往田中連滾了幾圈,猛然被一人伸手提了起來,護在了他身後。
是紀霖!謝青沅一顆心剛剛安下一分,就發現因爲紀霖這一動作,竟是又招惹了一頭瘋牛向他衝來。
先前紀霖還能仗着身法,不使用內力,只靠招式阻住兩頭瘋牛,如今又多了一頭瘋牛過來,形勢立即吃緊起來。
幾名閣老連滾帶爬地護着燕皇拼命往前逃竄,剩下的幾名親王也拿着鐵鍬與瘋牛相鬥,但是因爲和瘋牛之間距離太近,御林軍不敢放箭,只能拿着兵器拼命趕上前來。
紀霖咬牙頂着,低低告誡謝青沅:“抓緊我的腰帶,跟着我的動作躲好!”
鐵鍬極不順手,不用內力,對瘋牛又一時造不成什麼致命的傷害,田間的泥也緊緊吸着鞋子,讓人閃避的步伐都遲鈍起來。
紀霖險險撐過,眼見手執長刀的御林軍已經近前,正要閃身讓開,沒想到謝青沅因爲鞋子被泥陷住,遲了一步,沒能跟上他的動作。
眼睜睜瞧着那頭瘋牛向自己衝撞過來,謝青沅只覺得自己的渾身的血都凝住了似的,一股死亡的寒意驟然罩住全身。
一隻長而有力的手臂卻突然反抱住她的腰往後奮力一帶,然後因爲慣性,那挺拔的身影斜傾向前,被那頭瘋牛側撞了上去。
寒光閃過,幾名御林軍終於趕到,長刀揮下直接剁下了瘋牛的牛頭。
謝青沅一身泥土地滾在一邊,看着牛血噴灑了一地,烏紅的地面上,剛纔那個護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卻一動不動地伏着,不由嘶聲喚了一聲:“紀霖!”手腳並用地撲過去。
“謝九皇子,你不要亂動寧王殿下!”這樣的撞傷不能胡亂搬動,一名御林軍生怕謝青沅會壞了事,一手就架住了她,把她往一邊拖開。
“我……”謝青沅情急中幾乎要把那句“我會醫術”喊出來,卻突然發現紀霖按在泥土中的手動了動,斜斜豎起一根修長的食指輕輕搖了搖。
他原來說過,不要讓人發現她會醫術的事……他在告誡她,不要說出去!可是他現在受了傷,可能還很重!明知道她的醫術,明知道她就在身邊,卻不讓她出手爲他醫治……
謝青沅愣愣坐在泥土裡,只覺得嗓子哽得難受。本來被撞倒在地的那個人該是她的,如果不是爲了拉她那一把,紀霖也不會受傷……
御醫匆匆趕來,簡單診治後讓人拿擔架把寧王擡了回去。燕皇震怒,下令徹查,幾名親王中也有一兩人受了輕傷,又忙忙地叫了御醫包紮。
一羣人忙忙碌碌,並沒有多理會一身泥土的謝青沅。謝青沅慢慢站起身來走出了皇田,看向那一羣正幸災樂禍看着自己的質子,聲音低沉嘶啞:“剛纔是誰踹的我!”
一羣質子和公主們或者帶着奚落的神色嬉笑看着謝青沅,或者低了頭緘默不語,沒有一個人回答謝青沅的話。
長孫亮陰陽怪氣地拖長了聲音:“自己沒喝夠奶骨頭軟才跌下去,怎麼着,還想怪到別人身上?”
姚昱手中早已換了一柄摺扇,刷地打開在自己臉前輕輕扇着風,一臉毫不掩飾的嫌棄:“一股子泥腥味兒!我說謝九,你自己也識趣點,別在這裡薰着人啊!”
大家神色不一,謝青沅心裡已經大致明白,左右跟長孫亮和姚昱這兩個人脫不了干係,開口堵了一句:“總比有人一身大糞味兒,幾天都洗不掉要好!”冷冷看了那兩人一眼,轉身就走了。
長孫亮,姚昱,這兩個人她記下了!
姚昱最想忘記的那件醜事,被謝青沅這麼一口就當面說了出來,正惱羞成怒地想追上去,沒想到有幾名御林軍攔了上來:“姚五皇子,長孫皇子,有些事想跟你們問問情況!”
實在是這兩人惡整謝青沅的時機太巧,這邊剛把謝青沅踹下田,那邊就突然發生了瘋牛事件。
負責燕皇安危的御林軍馬上就得到這一情報,立即將身有嫌疑的長孫亮和姚昱兩人帶走了。
謝青沅咬着牙回到質子府自己的雁回院,一跳下車就催促周興:“你快去打聽打聽寧王殿下現在怎麼樣了,帶上禮品,就說是我感謝他救命之恩的!”
見周興點頭急急走了,謝青沅回到房間裡,讓寒星和晨星擡了熱水來,洗去了一身泥漬,取出自己的一筒銀針,一根根仔細用烈酒抹過又放了回去,把那隻針筒緊緊握在手裡,彷彿這樣就能讓她更安心一些。
當時御醫來得很及時,紀霖應該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謝青沅反覆在心裡安慰着自己,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那一幕:
瘋牛血紅的眼睛,尖利的牛角在朝自己逼近,那隻強勁有力的手臂卻似乎從記憶的空白處突然而來,反抱着她的腰將她用力甩開了去。
挺拔修長的身軀因此不得不前傾,本來完全可以躲過瘋牛的他被猛然一撞,斜斜飛了出去……
縱然紀霖救下自己是因爲要自己爲他解毒,可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就不怕自己會立時就沒了性命嗎?他就不怕嗎?!
謝青沅只覺得自己心緒翻滾得厲害,有什麼哽在嗓子裡,讓她嗓子一直髮緊,還有什麼堵在心裡,沉甸甸地壓着往下墜去。
房門輕輕敲響一聲,寒星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周興回來了。”
謝青沅猛地站起身來:“紀霖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