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臍突背平?”謝青沅沒想到董明書居然碰到了這種病例,沉吟着問了出來,“你可切過脈,是虛證還是實證?”
“虛證。”能夠問到虛實證這點子上,證明這位東家確實不是浪得虛名的,董明書的眼睛不由亮了幾分。
謝青沅沉吟了片刻,慢慢說了出來:“如果你確保是虛證,用金匱腎氣丸加理中湯,應該有療效。”
董明書眸子一下子又黯了下去,輕輕搖了搖頭:“這兩個方子我試過了,沒用。”怕謝青沅不信,把病人的脈案和自己開的方子原原本本地背了出來。
謝青沅看着董明書臉上略有失落,輕聲笑了起來:“藥理如此,但是方子因人而有增減,按你的脈案,對這位病人需要加重藥量。
你記着,照你先前的方子用藥,人蔘一次加到一兩,生附子加到三錢,牛膝、茯苓各用到五錢,你再去試試就知道了,三日之內,必有效果。”
其實如果她再輔以鍼灸,一天之內就會出現效果了,不過這時她並不打算把自己的鍼灸之術亮出來。董明書擅長的是方劑,她就在方劑上讓他心服!
這麼重的藥量?!董明書吃驚地看向謝青沅,片刻後猛一咬牙:“如果元東家開的這方子有效,明書願意拜東家爲師!”
謝青沅自信地笑了笑:“董大夫,你已經年過及冠了吧?既然業已成年,你就該知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若有欺師叛祖,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雖然東家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不過我董明書絕對說到做到。如果藥方三日內有效,我必焚香叩首,拜入東家門下,唯東家之命是從,”醫癡有醫癡的驕傲,董明書微微擡着下巴直視謝青沅,“如果無效,請東家另聘高手,恕明書不能再留在錦元堂。”
謝青沅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三日後,拭目以待。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董大夫不要把見了我的事說出去。”
董明書拱了拱手,先告辭出去了。陳平緊跟着走了進來:“這位董大夫……”
“他有他傲氣的本錢。”謝青沅神色從容,“陳掌櫃放心,以後他會是錦元堂的當樑柱,我們再不用擔心他會被人搶去另投高枝。”
跟原來只想隱瞞身份,暗中置處產業小打小鬧不同,謝青沅這一次誓要把錦元堂做大做強。
她不能在明裡出面,就必須培養幾個能夠挑起錦元堂大梁的人,掌櫃這裡有陳平,大夫這裡,她就瞅準了董明書。
董明書要拜了她爲師,就跟簽了賣身契給她差不多,有這樣兩個不會背叛她的人在,然後在藥童中再不斷培養新人,錦元堂就能穩穩站住了腳。
陳平見謝青沅說得篤定,心裡也放了心,馬上談起另外一件事來:“跟着劉栓兒一起的那幾個人倒是有些手段,這才一夜一天,如今上京滿街巷裡知道仁心堂的人都知道了還有個錦元堂。”
謝青沅微微一笑,這一次機會,是因勢制宜下的一步急棋,仁心堂不會這麼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臉面被踩的,風頭浪尖上必然想把這臉面給狠狠地踩回來!
“俞二信得過吧?”謝青沅起身淨了手,見陳平點着頭,特意又叮囑了一句,“讓他一定要管好藥房。這幾天忙一些,讓他還兼着把新來的幾名夥計帶一帶,以後就讓他專職做藥房管事了。”
“還有那幾個藥童,好好選一選,撿手腳靈活的籤死契,先說好,不願籤死契的我們不要!”謝青沅一邊說着一邊把黑紗口罩帶上了,打算再去給劉栓兒診脈看一看。
陳平連忙親自提了燈籠在前面引路。剛進病室院子,迎面就碰上了李大娘剛熬好雞湯粥端了過來,陳平連忙介紹:“李嫂子,這位就是元大夫。”
李大娘“哎喲”一聲,顧不得手上還端着東西就要跪下來給謝青沅磕頭,謝青沅連忙上前攙了她一把:“李嬸子快別多禮了,我這趟時間也急,還是先去看看你兒子的情況吧。”
聽到提起兒子,李大娘連忙起了身,讓陳平引着謝青沅先進去,自己在後面跟着,打量了一眼謝青沅的背影,心頭突然一跳。
田二毛已經換了班,現在是一個叫王強的瘦個子男人在病房裡守着,正端了一碗晾溫了的藥要給劉栓兒喝,回頭見有人來,聽陳掌櫃介紹說是元大夫,兩人忙把藥放下,跟謝青沅先見了禮。
謝青沅點點頭還了禮,示意劉栓兒把手伸出來,坐在牀邊的一隻獨凳上給他先把脈,兩隻手都把過後,又讓陳平把油燈移近前,仔細檢查了他的口眼和傷口處。
她神情認真,動作輕柔仔細,等檢查完後,見屋裡頭幾個人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謝青沅特意換了種輕鬆的語氣:“身體底子很好,恢復得不錯。一會兒我再調整下藥方,再吃上六帖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劉栓兒這還是第一次醒着見到元大夫,見她身量不足,就是聲音壓低了幾分,聽着也只像是少年。
見她戴着一隻黑紗口罩,額頭的皮膚有些黃黑,口罩上露出的那雙眼睛卻是非常亮媚,這時微微帶了笑意,讓人如浴和風細雨,彷彿置身春煙柳色裡。
一個少年就能有這份醫術,必不是普通人!劉栓兒不敢多看,垂下眼鄭重拱手行禮:“劉栓兒多謝元大夫!”
一旁的王強聽到大哥再喝幾帖藥就能大好了,站在一邊也跟着連連道謝,見謝青沅起身讓開了幾步,忙捧了放在矮櫃上那碗藥過來:“大哥,那你快喝藥……”
藥汁已經溫了下來,氤氳的藥氣被王強這麼一帶,輕輕飄到謝青沅鼻間。
謝青沅習慣性地嗅了嗅,突然臉色大變,見劉栓兒已經接過藥碗遞到了嘴邊,什麼也不及想,直接衝上去伸手狠狠一撥!
藥碗哐地一聲被打翻在牀沿上,醬黑的藥汁將劉栓兒一隻衣袖和被褥都澆得一片淋漓,就是站在一邊的王強身上,也被淋到了不少。
王強只覺得莫名其妙,一邊抖着自己被藥汁打溼的衣襟一邊驚訝地低呼了一聲:“元大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