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沅原來不是一直對寧彥淡淡的嗎,現在卻要留下來跟寧彥單獨相處,爲什麼?那什麼複診應該只是一個藉口,他瞧着寧彥實際上已經完全痊癒了的。
紀明軒心中閃過疑惑,只是他告辭的話已經說出口了,此時也無法再改口,不得不道了別起身先行。
紀明軒一走,謝青沅就看向寧彥直接問情況:“大理寺那邊有什麼新說法嗎?”
寧彥搖了搖頭:“還是原來偷漏稅銀和部分藥材以次充好那兩條罪責,查封仁心堂是足夠了的,不過要想借這一次機會把謝貫仲一起拉下馬卻是難。”
謝貫仲如今已經是在正三品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出了這事後,他也一直在跑,把這事一推四五六地全推在了他大堂兄謝乃東身上,他自己則是受人矇蔽,又受親情所累,倒是擺出了一副也是受害人的嘴臉。
如果謝乃東能一力承擔下這些事情,對二房在其中的股份堅決不吐口,謝貫仲靠着原來的各種關係,這一回倒是不可能被拉下的。
謝青沅聽了寧彥一番分析,不由蹙緊了眉頭。她有一種直覺,三房的事,誰得益最大,誰纔是幕後最大的黑手,謝乃東應該只是執行者,謝貫仲纔是那個策劃了三房滅門的人!
如今只是謝乃東一房倒黴,如果謝貫仲未損根本,只等他這回站穩了腳跟回過了神,不僅會對這件事調查反撲,還會重新把謝氏大房給提拉上來。那她設計的這一些就白做了!
寧彥看着目光輕閃、陷入沉思的謝青沅,心思一時又有些亂了。經過那些個說不出口的迷夢後,在他的潛意識裡,他一直將謝青沅當作了阿沅,可是阿沅從來沒有這樣深思算計的時候。
阿沅是簡單而明澈的,從來不會有這樣的城府,從設美人局開始,一環套一環地通過雷光宗這麼一個小小的棋子將仁心堂一舉按下水,再也不能翻身,還計劃着用仁心堂、用謝氏大房把謝貫仲這個三品大員也拉下來。
謝青沅是謝九,南楚皇家出身的謝九,纔會對這些陰謀籌算有度,他不是阿沅……寧彥慢慢闔上了眼,對自己一直有些自欺欺人的心思自嘲一笑。
謝青沅卻突然出聲:“我們還有可爲!謝乃東或許會一力承擔罪責,可是他的嫡長子謝玉竹卻未必甘心如此。只要我們暗中誘導,謝玉竹心理失衡後必然會咬出謝貫仲那邊!”
再是堂兄弟又如何,謝氏大房二房本來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自私性子,要不是一個“利”字將他們粘合起來,他們又怎麼可能結成同盟?
如今仁心堂查封已成事實,兩家共同的利益已經被打破了一個缺口受損,她爲什麼不將這缺口再撕大一些,大的老謀深算沉得住氣,她就從小的那幾個中間挑撥,把更多的事情撕擄開!
謝貫仲如今在朝中一副受親人矇蔽、自個兒也委屈的模樣,應該會對謝乃東施展什麼籠絡的手段,纔會讓謝乃東願意擔下全部的事。
可是,願意擔下是一回事,心裡服不服是另外一回事,要是讓大房一直聽到二房拿他們當了墊腳石、以後更會棄之不顧的言論,大房又會怎麼做?
“這樣一來,謝氏大房二房兩邊的矛盾只會被激化,我們就有大把的機會在其中趁勢而爲!”寧彥聽了謝青沅一番分析,連連頷首,“此事確實可爲!”
謝青沅清雋的眉眼一下子舒展開:“具體的事項我會找人安排,還要麻煩寧大人隨時幫我注意謝貫仲在朝中的動向。”
見寧彥應下,謝青沅立即起身:“我去後院看看清衡。”因爲紀明軒意外同來,讓葉清衡不能出來跟他們一起吃飯,謝青沅現在得了空子,自然要過去找他了。
寧彥站起身陪着她一起過去,才走到內院門口,就看到葉清衡早已在那裡翹首張望,一見到謝青沅的身影,就歡喜地跑了過來:“九哥,你怎麼纔過來!”滿眼都是孺慕之情,稍後看到寧彥,又連忙向他行禮,“寧大哥。”
寧彥含笑點頭,陪着兩人一起往內室走去,心裡的疑惑卻一重複一重的洶涌起來。
他與阿沅相交,認識清衡的時候也有好幾年了,包括後來他冒死救了清衡的命,清衡對他一直是極其尊敬感激的。而謝九雖然說是阿沅的師弟,卻是跟清衡素昧平生,就是阿沅託孤,以清衡的性子,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跟謝九這麼……親熱。
對,剛纔清衡對着謝九就是很親熱!親人之間的那種熱切!
雖然這世上也有白髮如新,傾蓋如故,可如果這些可以假託是人與人之間彼此投緣來解釋,那之前謝九的那一番籌謀呢?
那一番籌謀分明就是在他非常瞭解謝玉竹和謝重樓兩人的基礎上,針對兩人的性格做的佈置!
謝九纔來北燕上京多久?他手下的探子再厲害,能探到那兩人的動向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這麼熟悉那兩人的性格?就彷彿謝九曾經跟兩人一起生活過很長時間一樣……爲什麼?
看着葉清衡熟稔而親熱地跟謝青沅說着最近他的課業,兩人一雙相似的桃花眼都是笑得如月牙彎彎,裡面滿盛着由心的歡喜,寧彥恍然覺得,對這兩人來說,他明顯就是一個外人!
這種被摒棄在外,只是一個外人的感覺真不好受……
紀明軒臉色滯沉,呆呆屋檐下的陰影裡,看向斜對面寧府的大門,心緒卻一直翻騰着停息不下來。
想着自己提出告辭,謝青沅卻說要留下時,寧彥看向謝青沅那默契的一眼,紀明軒就覺得心裡像被細長的刀子捅了一下,看着傷口不顯,卻一直痛到了深處。
他一直防着寧王紀霖,卻不想半道里又突然蹦出個寧彥。明明青沅與寧彥交往並不多,這一趟從月城回來後,也只是探過一回病而已,爲什麼突然間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裡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並不清楚?青沅待他始終如友,不遠不近,可是他現在還想再靠近一步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