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偶爾失誤治死了一個把小吏,謝乃東也自信靠着大房二房能夠把這事壓下去擺平,可偏偏出了這種外面說的香豔的事,流言轟轟烈烈,哪裡還壓得下去?
仁心堂愈是辯解,香豔的版本就愈發演變出新的,甚至連當時那女子並非青樓女子,而是仁心堂擄掠的前來單獨看診的良家婦女,仁心堂就是個黑淫窩之類的版本都衍生出來了。
不僅仁心堂一下子就倒了,就連太醫院,也因爲仁心堂是謝乃東名下產業,諸多太醫聯名上書,言稱謝乃東行止不端,醫德不修,恥於與他同僚,要求削除謝乃東太醫之銜。
醫正、院判見這事實在鬧得不像話,也隨了大勢,在諸位太醫的奏表上署了名,當天內閣就發了批文回來,削謝乃東太醫之職,貶爲庶民,着大理寺查辦有無其他違法之舉。
像仁心堂這樣的大店,但凡要查,自然沒有查不到的問題。很快,仁心堂偷漏繳稅、部分藥材以次充好等不法之舉一一被查了個底兒清;仁心堂當即被封。
自己關門和官府封查可是兩回事,謝乃東趁夜跑到了謝貫仲府上叫苦:“二弟,我們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你可要好好跑一跑路子,把這事給走通啊!”
謝貫仲佔了五成的股份,只出了兩成的份子錢,剩下三成認了乾股,可不就是爲了處理這些官場上發生的情況的?謝乃東見事情來得這麼兇猛,不僅自己那正六品太醫的官職被削了,就連仁心堂也被查封了,自然而然就認爲定是謝貫仲在朝中得罪了什麼人。
謝貫仲卻是一腔怒氣沒處發。他今天上朝,不知承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兒,暗中遭了多少人笑話,就連自己的座師,現在的閣老、吏部尚書高慎,也只淡淡瞥了自己一眼,沒有跟自己說上半句話。
原因還用說嗎?當初他想方設法把謝氏醫館這族產變成了大房二房的私產,開了仁心堂,就讓妻子宋氏沒少出去拉了不少生意;就是逢年過節,他送給諸位閣老大人的節禮中的珍貴藥材,也是自仁心堂拿來的。
他跟謝乃東是堂兄弟,當初謝乃東又是因他的關係進了太醫院,就是他不說,大家也知道這藥材的出處。原來藉着謝氏醫館的餘澤,仁心堂的藥材也是響噹噹的質量好,如今爆出藥房野戰的事,不知有多少人家在忙不迭地翻禮單,但凡看到是吏部謝侍郎送來的,就讓管事拿出去扔了,沒的髒了自家庫房的地!
還有不少已經用了藥材的,想到那藥材可能是被那苟合的野男女滾過的,只恨不得摳着嗓子嘔出來,一時間上京的不少高門大戶裡將謝貫仲和謝乃東恨了個死,朝堂上諸位大人哪裡還會給謝貫仲好臉色看?
謝乃東問他得罪了什麼人,他得罪的人就多了去了!但凡原來走過關係送過禮,禮品中有藥材的,這一下子全被他得罪了!還跑什麼路子,走通什麼!只怕他的仕途就到此爲止了!
見謝乃東還一臉你得保住我、保住仁心堂的想當然的模樣,謝貫仲差點沒慪得吐出一口老血,偏偏謝乃東見他臉色黑沉,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你不管我,可仁心堂那裡面可是也有你的幾成股份啊!”
謝貫仲在仁心堂裡面還入了三萬兩銀子呢!這才分了半年的紅利,想着年底藉着這紅利多走動走動一些關係,這一下全成了雞飛蛋打了!
謝貫仲再也忍不住,指着謝乃東的鼻子就罵了起來:“我們當初合股,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我讓你好好管理,這邊官場人脈上的事我全給你擺平!你看看仁心堂開業到現在,有哪個敢來找過簍子?
可你呢?你倒好!管個藥房都管不好!藥房那是什麼地方,能讓人進去胡鬧嗎?還只怕別人不知道,居然鬧到那麼多人面前!謝興友當了那麼些年的掌櫃都是吃*屎過來的嗎?!
一個醫館都管不好,你現在還有臉來讓我跑通路子?你知不知道爲着仁心堂藥房的事,你知不知道原來我送出的藥材有多珍貴,現在人家就嫌有多髒?你拖得我把幾位大人全得罪了!”
謝乃東見堂弟臉色幾乎鐵青了,囁嚅着辯白:“原來那雷光宗瞧着也盡心,誰知道他是個這麼胡鬧的人,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二弟,現在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
補救?他現在只希望不要牽扯到他就好!謝貫仲實在不想跟自己這位堂兄再說下去,揮揮手讓他先走:“你先回去吧,我靜一靜,再想想辦法。”
等謝乃東一臉不甘地走了,書房的屏風後一聲輕微的動靜,轉出一個人來:“爹,現在我們怎麼辦?”
謝貫仲看着兒子謝重樓,慢慢擰緊了眉心:“錢財的事,沒了也就沒了。現在重點是仁心堂偷漏繳納稅銀的事,在這當口千萬不要牽扯到我們頭上來。”
當初仁心堂可偷漏了不少稅銀,要是沒有謝貫仲在裡面打招呼,又哪會那麼容易?
除去半年的分紅,三萬兩銀子有將近兩萬要不回來了,現在割肉也得割了,關鍵是大房那邊一定要嘴緊,偷漏稅銀的事一定不能牽扯到他身上來!
他雖然爬上了正三品吏部侍郎的位置,可朝堂上還有好幾雙眼睛眈眈看着,只等着自己露出漏子就羣起攻訐呢!現在的問題是,謝乃東或許會咬緊了牙不說,可他那嫡長子謝玉竹呢?
謝玉竹也是參與了其中不少事,對裡面的一些道道頗爲明白。如果他能保下謝氏大房無恙,那就萬事都好,如果保不下,謝玉竹可不像他父親謝乃東那樣識得時務,又是個沉不住性子的,萬一一時激憤嚷了出來……
謝貫仲用力按了按酸脹的眉心,擡眼看向兒子謝重樓:“重樓,你跟玉竹都是一輩兒的人,依你看,如果這事走到最後一步,玉竹那裡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最後一步?那就是這罪責脫不了,謝氏大房必須把這些事全擔起來!謝乃東是族長,因爲跟自己家一起做了那件事,有把柄捏在二房手裡,可是謝玉竹就未必那麼肯聽話了。
那可是個只看眼前,性子來了不管不顧的主……謝重樓兩道濃眉擰在了一起,眉色顯得更深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