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郎還想再說什麼,瞧見前頭住戶裡也出來了一個小媳婦要過來買東西,忙改了語氣:“姑娘你看看這香脂,正宗的茉莉香,抹上去不油不膩,聞着也不濃不淡,才賣你三十文錢真的不貴……”
鄭心羅數了三十文錢遞到貨郎手裡,捏着那盒香脂坐回了自己房間,半晌才放了下來,重新拿起了繡花繃子,左思右想了半天,一針下去,卻是戳到了自己的手指。
一粒豔紅的血珠冒了出來,鄭心羅忙把手指吮進嘴裡,淡淡的鐵鏽味在舌尖漫延開……
錦元堂中午是包午飯的,偷了個空閒,大家淨了手到小飯廳裡圍坐着端了碗,紛紛埋頭大吃起來。
陳平瞧着俞二邊吃還邊傻笑,旁邊幾個藥童一臉揶揄的樣子,走過去拿筷子頭輕敲了俞二一下:“吃飯呢,你傻笑什麼?”
旁邊的藥童“哈”地笑了出來:“我知道俞師傅笑什麼,他這是想媳婦兒了呢。早上我還瞧見俞師傅偷偷跟人打聽,哪個官媒好來着!”
俞二這一上午都像做夢一樣,走路似乎都踩進了棉花堆裡,根本沒注意到自己這傻樣被幾個小徒弟看了去,這會兒還被揭了出來,頓時臊了個大紅臉。
陳平呵呵笑了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娶個媳婦了。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叔給你請官媒去!”
陳平也是看着俞二長大的,當得起俞二半個長輩。俞二也不忸怩了,低聲就跟陳平說了:“陳叔,就是上回我收留的那位鄭姑娘。”
陳平臉上的笑容不由斂了下來,那位來歷不明的鄭姑娘?瞧見俞二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忐忑,陳平心裡一陣不忍,沉吟着問了出來:“那位鄭姑娘不是說來上京尋親嗎?怎麼,還沒找到她的親戚?”
俞二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親戚搬到哪兒去了,也請了不少人去尋,但是一直沒有收到什麼音信。”
一般鄰里街坊,不是那種關係差到極點,搬家走了衆人都拍手稱快的,都會把自己新居的地址告訴老街坊,歡迎大家有空過去坐一坐。
像鄭姑娘這種親戚,搬走了居然沒人知道到底去了哪裡的,就有些讓人心裡不大穩當了。
娶妻娶賢,可妻子的孃家也很重要,鄭姑娘又是家中沒了長輩,千里迢迢過來投親的,她這親戚家就是她的孃家了,到底是戶什麼樣的人家,總得看到了才放心。
東家將錦元堂做起勢以後,俞二好容易才過了一段好日子,可不能再被什麼來歷不明的人給拖累了,不然總給妻子孃家補漏也是讓人夠煩擾的了。
陳平斟酌着就開了口:“二子,叔是過來人,這裡先勸你一句,這官媒先不急着請,把鄭姑娘家的親戚先找出來纔是打緊的事。你們再是情投意合,也是經過她長輩的同意纔好。”
俞二臉色變了變,也知道陳掌櫃這是爲了他好,低低應了聲。
一旁的董明書掃了兩人一眼,遲疑地問了一聲:“要不,我請成郡王世子幫幫忙,看他有沒有熟人在上京府衙?只要那位鄭姑娘的親戚還在上京,衙門裡總是知道的清楚些吧?”
“這也是一個辦法,就是要麻煩那位成郡王世子了。”陳平點了點頭,“而且也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舍這個臉面幫這個忙。”
成郡王世子紀明軒畢竟跟錦元堂原來不過是醫患關係,而且他之前一直病弱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人脈;不過去試試總是好的。
陳平壓下了心裡的不安穩,拍了拍董明書的肩膀:“明書,那就麻煩你了。”
董明書嘿嘿笑了聲:“掌櫃的跟我客氣什麼。再過些日子東家就要回來了,我要做成了這事,東家也能趕上喝杯喜酒了。”
謝青沅出去這些時日,董明書還真是盼着她快些回來了,那手術之術,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學了。
午後抽了個空閒,董明書寫了一封書信,請祥叔送進了成郡王府。第二天紀明軒就使人回了信過來,答應幫他找人。
俞二立時安了心,回去後躊躇了一陣,老實跟鄭心羅說了:“心羅,董大夫請託了人,幫你尋你那親戚;我們的事,等尋到你親戚後,我就請媒人去正式上門好不好?”
鄭心羅心裡一緊,低低應了一聲,俞二隻以爲是女孩子害羞,也沒往心裡去,撿着店裡聽來的趣事跟她說了幾件,又說起自己的打算:“……我這邊也沒個親眷,到時陳掌櫃就當我這邊的長輩……”
鄭心羅看了眼正興致勃勃說話的俞二,幽幽問了出來:“俞二哥,楊掌櫃那邊今天還使人來問了……”
俞二頓了頓,不以爲意地擺了擺手:“是我疏忽了。明天我提早些下工,先往他那邊去了一趟,把話說到明處,也免得楊掌櫃以爲我吊着他。我反正這輩子就在錦元堂,別的地方不拘哪兒也是不去的了……”
鄭心羅驀地抓緊了手中的帕子,只覺得指尖像被繡花針戳了無數個窟窿似的,那種刺痛一直傳到了心裡來,嗓子裡卻像堵了團棉花似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過得兩天,貨郎又搖着小鼓過來售賣了,瞅着低眉順眼出來裝作買東西的鄭心羅,聲音冰冰冷冷:“怎麼,他還是不答應?”
見鄭心羅垂着頭不敢吭聲,貨郎怒哼了一聲:“沒用的東西!這兩天京兆府也被請動了,開始查你那‘親戚’的事了,再拖下去這事就得被翻出來了!
既然你做不好,剩下的事你配合好就行了,也就這兩天的事了,你自己小心掂量着,不要耍什麼花花心思,別忘了你老孃和你弟弟!”
他們這是……打算收網了?
直到貨郎挑着擔子走遠了,鄭心羅還魂不守舍地站在門外不動,臉色一片煞白,直到有人近前喚了她一聲,才渾渾噩噩地應了聲,走回自己的房間裡倒在了牀上。
俞二提早下了工,先去楊掌櫃那邊明確拒了,回來時特意繞了些路,到廖記滷肉鋪買了鄭心羅喜歡吃的滷豬尾巴回來,一進門見廚房裡冷火秋煙的沒個人影,心裡不由打了個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