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擡眼看着很快在更遠的天邊升起的另外一朵紅雲,再也顧不得馬力,一鞭子抽在了馬臀:“他們在招人接應!快走,必須趕在蒼族人出來之前截住他們!”
玉承忠也心中一緊,急急策馬跟了上去。他跟謝九殿下已經定好了計劃,現在能不能搶在蒼族人之前趕到,可是一個關鍵點!
謝青沅顧不得管別的人,費力地把那雷頂上了馬背,然後翻身上馬,往之前的來路騎去。才跑到一小半路,就遠遠看到了疾馳而來的紀霖。
謝青沅心裡頓時鬆了下來,放緩了馬速慢慢停在了原地。紀霖早瞧見了搭在她身前、已經暈過的那雷,不等謝青沅說話,手臂一伸就將她抱到了自己馬上來,目光在她身上細細逡巡了一遍:“你沒事吧?”
謝青沅壓下心頭的不自在,看向已經馳來的玉承忠輕輕一拱手:“玉將軍,幸不辱命,那幾個被我藥暈的蒼族人就在前面。之前聽那雷說,過了那邊的融雪峽谷,就是蒼族的聚居地,想必他們的接應人手很快就要來了。”
玉承忠連忙一拱手,帶了人飛快地向前面奔去。紀霖牢牢箍住了謝青沅的腰,將她按在了自己懷裡,撥轉馬頭就向來路跑去。
謝青沅掙了一下想起那天夜裡的事,又趕緊停了動作,急呼了一聲:“還有那雷……”
“玉承忠回頭就會帶上他的。”紀霖箍在謝青沅腰間的手又緊了一分,“我們先走,他們一會兒就會追上來。”
馬兒放蹄狂奔,謝青沅被他打橫抱坐着,顛簸中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了紀霖的腰。
她的心從來沒有跟自己這麼貼近過,清淺的呼吸就在他的胸前,似乎有神力一般,透過貼身護甲他都覺得那一處胸口格外溼潤些。
這些天的擔驚受怕,終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哪怕後面還會有蒼族人的追擊,紀霖的心也安穩落到了實處,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別怕,我會護好你的。”
謝青沅埋頭不語,心裡既覺得很安全,又慢慢生出了一絲說不清的情緒,似惘然,又似不可辨知的不確定……
那雷暈暈沉沉地醒來,發現自己跟幾名族人一起,像連串葫蘆似的被綁在一堆篝火邊,遠處的火把下,是軍中紮營時用來臨時防禦營地的尖銳鹿角。
他這是在哪兒?擺了擺還有些沉重的頭,那雷猛然想了起來,小謝大夫!
謝青沅面色平靜地拿了一隻葫蘆過來:“醒了?喝點水。”
那雷撇開了臉,不讓她把葫蘆嘴湊上來,狠狠瞪着她。只是遠處傳來的交談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很快就直直向營地的轅門那邊看去。
“是你們蒼族的族長過來了。”謝青沅見他不肯喝水,無所謂地把葫蘆放在了一邊,在火邊坐了下來,“你父親是來談判的,他想換你回去。”
見那雷又噬人一般地瞪着自己,謝青沅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怎麼,許你劫持我,就不許我報復回來?世上哪有這樣的理!也算給你一個教訓吧,記着以後不要輕易得罪大夫。”
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雷從謝青沅的那雙水眸裡讀出了未盡的話,心中一萬倍的後悔,他還想着以小謝大夫這麼個聰明的人,不會孤身逃跑呢;合着人家根本就不想跑,人家早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們一窩兒的命都掌在手裡了!
“你……”
那雷剛嘶啞地開了口,韓成海就急步走了過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謝九殿下,玉將軍請您過去一起見見蒼族族長。”
要她過去一起見見人?謝青沅心裡一轉念,就大致想了個七七八八,斜睨了那雷一眼,微笑着起身:“走。”
那雷一臉驚詫地看着少年瘦弱的背影,因爲手被綁着沒法擦眼睛,只能用力眨了幾下;不是小謝大夫嗎?什麼時候又成了勞麼子的謝九殿下?!
韓成海故作憐憫地看向那雷:“你不知道她是誰?”見他迷惘地搖了搖頭,馬上好心地解釋了,“她是南楚送到我北燕的謝九殿下!”
南楚的謝九殿下?那個送到北燕的質子?!那雷不是蠢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劫持一個普通大夫和劫持一名爲質殿下的區別,父親還過來談判,這裡面可談的事就多了去了!
蒼族族長黑峰緊緊蹙着一雙粗眉,眉心印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看向一臉受傷驚惶的謝青沅,無奈地出了聲:“犬子無狀,誤綁了謝九殿下……”
玉承忠馬上打斷了黑峰的話:“是誤綁還是蓄意爲之,黑峰族長可不要故意混淆了。謝九殿下的身份在我月城軍中尚無人知,那雷少主怎麼就會那麼巧劫持了謝九殿下走?
若是誤綁,那雷少主走出我月城軍控制的地盤也該把謝九殿下放回來了吧,怎麼會想着一直帶到你蒼族去?明知道南楚跟我北燕剛剛言和,你們蒼族劫持謝九殿下到底居心何在?!黑峰族長是不是還要我把那雷少主叫過來對質才相信?!”
不等黑峰說話,玉承忠就喚了親衛老從:“去把那雷少主帶來!”老從挺胸應聲,很快就把雙臂反縛在背後的那雷帶了過來。
玉承忠冷笑着看向臉色灰敗的那雷不出聲,謝青沅卻站了起來端起了一隻粗陋的茶盞:“那雷少主,先用茶吧。”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還心腸軟的模樣。
那雷恨恨地一梗脖子:“不用謝九殿下你在這裡假好心!”然後轉向自己的父親跪了下來,“父親,都怪兒子行事不慎!父親不用管我……”
玉承忠向黑峰聳聳肩攤了攤手,做了一個“你自己看着辦”的表情。
黑峰見兒子一來就叫的是“謝九殿下”,不管是之前就知道的還是剛知道的,這糊在褲襠裡的泥巴是怎麼也說不清了。那雷說不用管他,可他是自己傾注了心血培育的下一代蒼族的族長,又怎麼可能放着他不管呢?
黑峰輕輕擺了擺手,止住了兒子的話,氣勢比先前更弱了一截:“既然玉將軍願意見我,到底要如何,就請玉將軍給個痛快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