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佳餚香氣撲鼻,堂中美女舞姿婀娜,本該是一場氣氛歡慶的迎賓宴,卻因爲主賓陰沉着臉,讓在座的諸人都戰戰兢兢,如履寒冰。
等座下的舞女們一曲舞罷,平城太守終於忍不住小心開了口:“王爺可是覺得菜餚不合口味,還是不喜這類歌舞?”
紀霖把玩着手中的勾雲雙耳銀盃,淡淡瞥了他一眼;謝青沅一入宴席就中規中矩地坐下用宴,面上風輕雲淡,徒留自己心裡堵得厲害,他哪裡有什麼心情品什麼美食,欣賞什麼歌舞?
不過平城太守有意向自己獻好,紀霖自然要盡到禮數,興趣乏乏地答了一句:“菜餚尚可,歌舞一般。”
見寧王還肯做出評價,平城太守暗自鬆了一口氣;寧王堂堂天皇貴胄,尋常看多了這類歌舞,自然覺得乏陳可取,想到自己還另外備的後手,平城太守連忙躬身問了出來:“下官給王爺還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還請王爺一觀。”
紀霖漫不經心地飲盡了杯中的美酒,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
平城太守心頭一喜,連忙擊掌三下。
堂上的明燭驟然一暗,卻另外點起了罩了紅紗籠的點點燈芯,似夢似幻的曖昧紅光中,突然清脆地傳來一聲鈴響,然後又是一聲,逐漸有節奏地形成了節拍。
鈴鐺脆響聲中,一個妖嬈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大堂盡處的朦朧紅光中,身姿柔軟如蛇,雙臂虛虛自胸輕撫而下又驟然揚起裙上的豔麗輕紗,動作極其挑(逗)曖昧。
舞姬一身紅裳,每前進一步,身邊的燈盞就被重新點亮一盞,一路輕扭蠻腰踏着舞步行來,如踩亮了一路火種;偏偏她臉上還蒙着一層輕紗,只露出一雙輕霧流波的桃花眼,妖媚一瞥間,讓人打骨頭縫兒裡生出酉禾麻來,更燒起了座上一羣男人的心火。
直至舞姬行到紀霖的案前,堂上已經燈火復明,照在她露出的一截白玉般的小蠻腰上,光澤瑩亮魅惑,黏住了堂上大部分人的眼睛。
這其中卻不包括舞姬面前的寧王。
見寧王只是掃了自己一眼,又自顧自把玩着手中的雙耳銀盃,舞姬眼中微微含了嗔惱,纖纖玉指接過旁邊侍女遞來的斟滿了酒的方口大樽,身形嬌嫋地跪在了紀霖案前:
“媚兒恭請寧王殿下鈞安,殿下如雲天在望,媚兒心切依馳,今得見殿下真顏,特獻舞一曲,奉酒一尊,敬祝殿下百事順心,鵬飛萬里。”
面紗下看不清她的紅脣,只聽到聲音如雛鶯初啼一般嬌媚動聽。紀霖擡眼看了一眼,視線卻從那雙露在面紗外面的桃花眼輕輕滑過媚娘鬢邊,看向她側後的謝青沅。
見謝青沅垂着眼簾並不往這邊看,面上神色冷清漠然,紀霖心頭一直暗燒的火驟然像潑了一瓢油下去,轟地熊熊燃燒起來;世間萬般美色,她以爲她是誰?!
“過來!”紀霖篤地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雖然臉色冰寒,食指卻向媚兒一勾。
媚兒眼中閃過驚喜,立即起身靠近,小心翼翼地試着倚在了紀霖身邊,親手奉了那樽酒遞近紀霖的薄脣。
目光從樽口斜斜掠過,見謝青沅眼中微含詫異地看向自己,卻依然帶着那份漠然,紀霖心中如重錘一擊,俯脣就着媚兒的手,一氣喝盡了四方大樽中的酒,伸手重重在媚兒蠻腰上一攬,將她一下子攬進自己懷裡,將那隻四方大樽放案上一敲:“再斟酒!”
不愧他出了高價買人,媚兒果然當得一個“媚”字!平城太守暗自長鬆了一口氣,領着衆人拍手喝起採來:“王爺英武!來人,給王爺斟酒!”
早有侍女上前,給那隻四方大樽中又加滿了酒,媚兒柔若無骨地倚在紀霖懷裡,纖手又端起了那隻酒樽,轉身湊到了紀霖脣邊:“殿下請用~~”
不僅聲音多了一份嬌嗲,就連身子也更傾轉過來,胸前的高聳有意無意地捱上了紀霖的上臂,緊緊裹在身上的薄紗小衣下,清晰地透出兩點突起,連着頸下一片雪白,看得旁邊一衆男人心猿意馬。
紀霖張口又是一氣喝乾了那滿滿一樽酒,瞥見謝青沅已經重新垂下了眼,再不看自己這邊,手臂驟然一緊。
懷中的媚兒已經順勢伏在了紀霖肩上,輕輕向他耳朵吹氣,嚶嚶嬌語:“王爺手勁好大,快把媚兒的腰勒斷了,媚兒……還請王爺憐惜……”
旁邊的人雖然聽不清媚兒倚在紀霖肩頭說了些什麼,但是混過風月場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湊趣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堂上杯籌交錯,氣氛空前熱烈起來,更有不少平城的屬官仗着酒意膽氣上揚,近前給寧王敬酒。
謝青沅跟身後的侍女交待了一聲,讓她稍後跟太守稟報一句,然後趁着大家都在紀霖面前湊熱鬧,悄然退席。她不過是南楚來北燕爲質的皇子,根本就不受平城這些大小屬官們的關注,自是無人注意她的來去。
謝青沅腳步輕悄地走出了正廳,背對着身後被兒臂粗的牛油明燭照亮的那一片華堂,悄悄攤開了自己的手;白皙的掌心裡,四個彎彎的月牙痕跡深深,慢慢滲出了幾抹血絲。
原來自己,也是這麼矯情!謝青沅自嘲地苦笑一聲,掏出手帕輕輕拭去了那幾抹血絲,隨手將手帕扔掉,疾步走出了太守府。
已經死了一回的人,還有什麼勘不破的?紀霖的生活,不是她能摻入的,他儘可以享華堂美酒妖姬,她只能蟄伏在暗處,盯着自己的目標,積蓄力量,等待着致命出擊。
謝青沅緊緊抿住了脣,腰背挺直,大步沿着主街向驛館走去。側巷裡卻突然奔出一輛馬車,車上的燈籠光線暗淡,車伕沒看到前面有人,等發現時緊急勒住了繮繩,幾乎是險險擦着謝青沅的手臂駛過一段,馬車才停了下來。
掃了眼被掛破的衣袖,謝青沅皺眉看向那駕馬車。車上很快跳下來一個人,一臉急色地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我們急着趕路,一時沒注意到您。您看看自己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