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老天爺不會這麼狠心,前世狠狠地折磨了她一番,今世讓她重生,她苦苦謀劃小心提防,卻又再給她一個苦難的未來!
若真如此,她重生一回還有什麼意義?老天爺就是要看着她再受一回煎熬與折磨嗎?
不,她不會讓他們如意的。就是老天要如此坑害她,她也不會讓老天如意的。
蘇芝緊咬着雙脣,拼命地搖着頭,在心裡吶喊着。兩手十指長長的指甲更是深深地嵌入扶着她的翠紅的手腕處的肌膚裡,黏稠的血點染紅了她未染丹蔻的指甲。
翠紅痛得咬牙,卻死死地忍着,連呻吟聲也不敢發出。她害怕自己的一聲呻吟出口,情緒明顯異常的蘇芝會突然將滿腔情緒發泄在她的身上,像當初對待鄒三一樣將她置於死地。
同坐於馬車內的鄒桐豔看着蘇芝這突如其來的絕望的模樣,卻滿滿的都是心疼,以爲最近與鄒家過往甚密的她是過度擔心自己的舅舅。
“芝娘,就算有事也是你三舅舅,你外祖父一定能夠……”鄒桐豔強壓下心頭的驚懼,輕嘆一聲,擡手欲替蘇芝拭一拭眼角的冷淚,卻指尖才觸到她臉上,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拍開。
“三舅舅不會有事,就是蘇家的人全死光了,鄒家也不可以倒!”蘇芝用力將鄒桐豔的手揮開,擡頭怒視着她的同時怒吼出聲。
她雙目通紅,眸光陰狠無比,盯着鄒桐豔時,眸中再沒有往日那般親暱的情意,而是滔天的恨意與濃濃的殺意。那駭人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當場就將她活吞入腹。
鄒桐豔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露出這種神情,當下訝異的同時,更多的是駭然,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往後縮了縮。
等到反應過來蘇芝說的是什麼後,她臉上的駭意更甚,瞪大的雙目中全是不可置信。
芝娘剛纔說的是什麼?她爲什麼會這樣說?她可是蘇文成的親生女兒,是真正的蘇家人啊,什麼時候她對蘇家竟有了這樣濃的恨意了?
“夫人,娘子,鄒府到……”馬車方纔停下,車外車伕的話還未說完,蘇芝已獨自起身衝了出去,因爲走得急,差點一腳踩空栽倒下去。她卻宛若未覺,驚險地站穩身子後,便向着鄒府大門衝去。
“芝娘,我的芝娘這是怎麼了?”看着蘇芝再沒了半點往日裡的嫺雅淑良之態,完全是不顧一切撲進鄒府的身影,再想到她方纔恐怖的神情,鄒桐豔一向清冷的臉上驚懼交加,心中更是害怕不已,咬着脣落下兩滴淚來,扶着僕婢的手慌忙跟上前去。
許是因着腳有殘疾從小受盡兄弟姊妹的嘲諷,除了父親和死去的母親外,她對鄒家其他人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卻沒想到現如今女兒竟會因着三舅舅出事而失魂落魄至此,這着實讓她有些意外。
而蘇芝方纔的話也讓她如鯁在喉,心中暗驚不已,實在想不透她到底是怎麼了。
“我的天哪,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種事啊?”
“這下可怎麼辦?一旦被定罪那可是要被誅連九族的啊!”
“不,我不要死!快,快去收拾東西,我要離開這兒,我要回孃家去!”
原本規矩森嚴的鄒府,下人們早已亂作了一團,見到她們到來,竟連個稟報的人也沒有。
而聚於廳中的鄒家女眷們,也因着這突來的消息而亂了陣腳,嚇懵了的只知道呼天搶地大聲哭嚎,稍冷靜些的則攥緊了手顫抖着身子來回踱着步,亦有大難臨頭只想着逃避的,便拉了自己的孩子欲回孃家避禍。
是真的,果然是真的!
鄒府衆相,就好似一道閃電劈在蘇芝心頭,將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倖給劈了個精光。站在大廳門口的蘇芝茫然地看着急亂的人羣,再也撐不住,身子晃了晃,癱坐在了地上!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她百般提防,不止想盡了法子讓外祖父杜絕三舅舅與於王的接觸,還四處蒐集於王的謀反證據欲將他徹底摧毀,到頭來,非但不能改變這該死的命運,反倒令這些事提前發生了?
沒了於王,卻又來了陸王。接下來呢?又要像前世那般,三舅舅被查實曾私下裡出銀出物幫助謀反之人,外祖父爲證清白主動辭官卻有人落井下石將他貪髒枉法縱子謀反的證據交給許雲濤呈至御前,皇上震怒之下再不顧多年的君臣之情,將他入獄問罪,鄒家被查抄,閤府上下入獄的入獄,流放的流放?
而她和母親,卻因爲蘇文成的無恥自保行徑,而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
不!就算這是命,她也要與天爭一爭!
蘇芝渙散的眸光突然一凝,癱軟在地的身子亦是猛地坐正,獨自撐着地站了起來,眯着眼睛喃喃自語:“這一世再沒有許雲濤,只要我再阻止外祖父辭官,外祖父大權在握,再憑着我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努力,何愁不能斷臂自救?”
彷彿重新注入了力量,拿定了主意的蘇芝再不作停留,轉身便往外走。隨後趕到的鄒桐豔一下沒明白過來是什麼情況,微微一怔之際,廳內原本哭嚎不已的鄒三夫人卻眼尖地看到了她,早已撲了出來一把揪住她:“你還跑來做什麼?就因爲你女兒半夜跑到府上來不知道跟老太爺說了什麼,老爺他才被連夜追回來去不了西北。如果他去了西北,此刻人必然還在西北,又怎麼會出現在這樣的事?你這個掃把星,定然是因爲我們曾經嘲諷你,你便派了女兒來害我們,不止事事高過他們兄弟姊妹一頭,讓老太爺看不起他們,如今還將你三可害成這樣。你們好狠的心啊,你們這樣做,害的可是鄒府閤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啊。”
“夠了,只知道一味的哭嚎,哪裡還有半點主子的樣子?”稍微冷靜的鄒大夫人呵斥住三夫人,看着鄒桐豔的眼神裡卻也含着濃濃的不喜,冷冷地道,“府裡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也沒心情再招待你們母女了,你們倆自便吧。”
拋下一句話,她便領着一衆人直接越過鄒桐豔離開了。鄒三夫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哭嚎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鄒桐豔緊緊地咬着牙捏着帕子,如往常一般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眸底卻是濃濃的陰霾:敢如此對她,鄒浩活該被抓去大理寺,鄒家其他幾兄弟活該遭受牽連。
若不是因着鄒浩所犯的乃是謀反的大罪,很可能牽扯上蘇家,她都要恨不得在背後喜掌歡慶了。鄒家兄弟姊妹曾經是怎樣的嘲諷欺侮於她,她永遠也忘不了。
她這邊恨意翻涌,即刻轉身出去的蘇芝卻是徑直吩咐車伕將車子駛向皇宮之外。
她要去見外祖父,她必須儘快趕去阻止外祖父向前世一般辭官以證清白。沒了如今的左相之位,沒了如今的權勢,鄒家便只能成爲任人宰割的牛羊,再想翻身,哪有可能?
“快,再給我快些!”在蘇芝的再三催促下,車伕將馬車駕得飛快。一路的驚險刺激過後,終於避過路人將馬車停在了宮門外。
高高的宮牆,無疑是阻擋蘇芝的攔路虎。她想盡法子幾番地往裡遞送消息,卻被告知鄒承志此時正身處皇上的御書房。
這個消息,讓她身子再次一軟,無力地靠在了車壁上,緩了好半晌,她突然眸光一閃,取了車裡備着的筆墨,展開紙張快速地寫下了一行字。
“鄒五,想辦法將這張紙條送到老太爺手上。”蘇芝掀了一角簾子,欲將手中剛乾的紙條遞給候在一旁的鄒五,卻因着一輛停在宮門前的豪華馬車而動作一頓。
“給於王爺放行!”守宮門的侍衛接過對牌後放行的聲音順風傳來,蘇芝眸光再次一閃,看着馬車緩緩駛入宮內,她的心內竟莫名地涌起一股深深的懼意。
而此刻皇宮內的御書房內,一襲明黃衣袍的皇上端坐椅中,年不過三十的俊美容顏上,有着爲帝者纔有的威儀。
“受卿此來,有何要事?”居高臨下地看着下方跪地不起的鄒承志,皇上壓下方纔收到消息時的氣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足夠平靜。
這些年來,他對眼前的人一貫重用,短短几年便讓他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之位,凡行事必問其意見,有時甚至力排衆議採納他的意見,總希望能在他的輔佐下,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卻不想,就是這樣一個頗受他重用的人,兒子竟與陸王黨羽走到了一塊,這個消息,着實讓他震怒不已。若是別人,此時怕是早已被他一句話拉出去砍了,哪裡還能容他跪着。
“臣,惶恐!”鄒承志微微擡頭悄然打量了一下皇上看似平靜的神情,垂頭拱手,隨即再次磕頭,大聲道,“他們說臣的兒子與陸王黨羽相干,臣實在惶恐!”
惶恐?
皇上神色沉了沉,靜靜地盯着鄒承志看了半晌,緩聲道:“朕原本以爲左相應該對朕說的是臣有罪,此刻這惶恐一說,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