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蘇芝瞪大雙目,身子失重似地往後一仰,重重地撞在椅背上後,又突然站起身來衝到泉叔身旁,瘋了一般抓着他搖晃道,“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泉叔被她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更是被她搖晃得頭昏眼花,卻有苦不能言,只能大聲道:“是三舅老爺,有人親眼看到他在珠翠街上咱們的鋪子旁邊被官差抓了,據說是與陸王黨羽有牽連,被送去了大理寺。”
“不可能,絕不可能!”蘇芝用力地一把將泉叔推倒在地,揮舞着雙臂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聲後,轉身跑了出去。
不會的,不可能的!三舅舅就算參與了謀反,那也是被於王收攏,與於王有關。
不,不,不,這一世,她未雨綢繆,想盡了法子說服外祖父斬斷一切三舅舅與於王的聯繫,眼見着外祖父就要拿到於王謀反的證據,只等着密報於皇上便能立功受賞,怎麼可能又與謀反的陸王有關聯呢?
這是陰謀,這是詭計,是有人在陷害鄒府!她不能讓他們陰謀得逞,她蘇芝絕不能讓鄒家再陷入前世般的絕境中,不能!絕不能!
跨出門檻時被自己的裙襬絆得摔倒在地的蘇芝仰起頭來,通紅的雙目和猙獰的面目,讓她看起來像只被困的猛獸,駭得上前相扶的翠紅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卻完全沒看到,雙腳並用地掙扎着爬起來,右腳直接踩在翠紅的手背上走過去,又踉蹌着腳步跑了起來。
“芝娘!”鄒桐豔心底的駭然不亞於蘇芝,見着她如此反常的舉動,更是慌亂與心疼交織着,努力地扶着椅子站起來,趔趄着腳步追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着實將蘇家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除了蘇雪,每個人受到的震憾都不小。
“謀反?天哪,這不會是真的吧?”餘氏竟是完全忘了鄒桐豔還“有孕”在身,連提醒都不記得,只覺得後背一陣泛涼,不自覺地想緊一緊身上的衣物,卻發覺雙手根本使不上力,只得顫聲問蘇文成,“老二,這不會是真的,對不對?”
謀反可是誅連九族的重罪啊,如若是真的,他們蘇家也跑不掉啊!
蘇文成卻早在聽到泉叔第一次出口的話後,便全身僵硬地定在了那兒,瞪大的雙目中噙滿了駭然與驚恐,像是沒有感覺到蘇芝的反應,亦沒有聽到餘氏的問話。
泉叔身子也是顫抖得厲害,努力地嚅動了幾次嘴脣,才道:“咱們店裡有夥計親眼看到與三舅老爺一起被拉出來的倆人當場就被正法了,那真真切切是陸王的黨羽,他們死前還大喊皇上是……昏君,只有陸王繼位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嗵!”
“哐當!”
蘇文成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倒在地,撞倒了身後的椅子,打翻了几上的茶盞。混着綠色的茶水順着几案流淌,又滴落在地,浸溼了他的衣袍。
“不會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徐氏臉上也是一片慘白,因爲冷,牙齒也有點咯咯作響。緊接着,她又猛然站起身來,驚恐地道,“就算是真的,也與咱們沒有關係。對,沒有關係,他們姓鄒,而咱們姓蘇,他們鄒家享受富貴尊寵時咱們沒有份兒,憑什麼現在他們鄒家謀反了,被抓了,咱們就得乖乖地被他們牽連?難道咱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等着皇上下令,滅咱們蘇家滿門嗎?老爺,老爺!”
她一面急急地喚着蘇文昌,一面起身撲向他,拽着他的衣袖哭求道:“快,你快去找人幫忙向皇上澄清,說我們與鄒家並無關係,他們就是謀反也與我們不相干哪。”
“不相干?咱們家與鄒家乃是姻親,怎麼會不相干?”蘇文昌亦是癱軟着身子,任由她搖晃着自己,哆嗦着嘴脣無力地喃喃自語。
一旦鄒家三老爺謀反的罪名被查實,鄒家倒下的同時,蘇家必然也難逃厄運哪。
“哎喲,我的天哪,這下該怎麼辦哪,我的兒啊,你們還這麼小,難道就要這麼白白地送了性命嗎?”徐氏已經忍不住拍着膝頭號啕大哭了起來,驚恐悲傷的氣氛立時感染了其他人,屋內一時是哭聲震天。
好半晌才從驚懼中回過神來的蔣氏,眼中還帶着幾許茫然,聽到耳旁此起彼伏的哭聲,也不由得眼眶一紅,無助地哽咽了起來。
冷眼看着屋內一衆掩面哭泣哭聲越來越大的主子奴僕,蘇雪嘲諷地勾了勾脣,清了清嗓子後,語氣平淡地道:“其實,要想不被牽連,也不是沒有辦法!”
有辦法不被牽連?
蘇雪的話,落在蘇家人耳中,宛若仙音。此起彼伏的哭聲,竟是不約而同地一頓,所有人都擡了頭,愕然地看向她,隨即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徐氏第一個撲了上來,抓着她的雙手,道:“雪娘,你當真有辦法救咱們?”
“天無絕人之路,辦法自然是有,只是,要看你們能不能抓住時機。”蘇雪不着痕跡地拂開了她冰涼的手,神情篤定地看向蘇文成道。
蘇文成灰敗的臉色,也因爲她的話而起了一絲變化,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轉眸看向她。
“能,能,能,你快說說是什麼辦法,我們現在就去做。”徐氏不假思索地重重點頭,急切地追問着。
“哦,是嗎?”蘇雪卻沒有理會她,而是兀自看着蘇文成,突然搖了搖頭,懶懶地道,“算了,我還是按你們說的,乖乖地回院子中去繡自己的嫁妝,等着年底前的哪個黃道吉日朱家人將我迎回去吧。在蘇家,我可是從來都沒有說話的權利的。”
伴着話聲,她兀自轉身,作勢欲出。
“你有說話的權利!”看着蘇雪當真擡步離開,餘氏瞳孔一縮,再顧不得什麼,驚恐地嘶聲叫了起來,見到蘇雪的腳步隨之一頓,她豁然站起身來,伸手衝着她急急地道,“只要你有法子保蘇家滿門不受牽連,朱家的東西,我立馬讓人退回去。這門親事,立馬作罷!”銀錢珠寶固然重要,但比起命來,只得退居一旁。這個時候雖然嚇傻了,但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蘇雪緩緩轉回身,對上餘氏期盼的眼神,她卻是再次搖了搖頭:“只怕此時朱家的人已經得到消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就算你想留着東西不還,朱家也不會同意的。”
一個即將被連累抄家的蘇家,再沒了可利用的價值,朱家可不會那麼蠢,在這種時候還將自己往火坑裡推。
“只要你能救蘇家,你的婚事,由你自己作主。以後的蘇家,再沒有誰敢欺負你!”蘇文成突然開口,雙目緊緊地凝視着蘇雪,眸底隱藏着複雜的情緒,似試探,又似期盼。
果然,在蘇家,只有當你有利用價值時,你纔能有自己的地位。
蘇雪自嘲地一笑,完全轉過身子面對着蘇文成,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後,悠悠地道:“當事情不能兩全時,棄卒保車便成了大多數人的選擇。你於下棋一域,乃是個中高手,怎麼倒將這個道理給忘了?”
看着蘇文成眉頭一跳,雙眸微微眯起,旋即眸底升起幾許猶豫之色。蘇雪便知道,蘇文成聽懂她話中的意思了。
她彎脣輕輕一笑後,又狀似無意地道:“聽說,楊尚書最近聯合幾位將軍,抓了不少於王和陸王的黨羽,得到不少密報的關於他們謀反的消息。皇上龍心大悅,對他很是器重,不知是真是假?”
蘇文成聽得眉頭再次一跳,抿脣垂眸想了一刻,臉上突然升起一抹決然之色,再次擡頭看向蘇雪時,眼中卻帶了從未有過的審視與肅然。
這個女兒,根本不似他看到的這麼簡單!以前的那些事情,只怕遠遠不是他表面看到的那般!
“機會稍縱即逝,時不待人,你可要看準時機啊。”在餘氏等人聽得一頭霧水時,蘇雪再次衝蘇文成淺淺一笑,目光狀似無意地落在廳內的箱籠上。
“泉總管,即刻帶人將這些東西統統送回朱家,就說這門親事不合適,以後再作商榷。”蘇文成嘴裡的話是衝一旁的泉叔說的,雙目卻仍是緊緊地凝視着她,緩慢而鄭重地點頭。
看着泉叔遲疑在點頭應下後,快步走出去,蘇文成拂了拂身上微有些凌亂的衣袍,拉了拉袖子,又看了蘇雪一眼,神情一定,快步往外。
“老夫人,二老爺!”院外再次傳來通稟的聲音,蘇家人不由再次心頭一緊,驚惶不安之時,有人跑了進來,高聲道,“老夫人,府外魏大老爺帶了東街的張媒婆求見,還擡了好些箱籠,說是專替魏三郎君來向二……娘子提親!”
魏家?大唐第一制酒世家、有着白魏之稱的魏家?
餘氏等人神情一怔,旋即齊齊轉了眸子看向蘇雪。蘇雪卻是額角滑過無數黑線,忍不住嘴角一抽。這個應對之法,是哪個二貨想出來的?
卻在此時,又有人跑了進來,微喘着氣大聲道:“回老夫人,衛國公府的蕭大郎君親自帶了媒婆來向二娘子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