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習慣性地抽了抽嘴角,等着兩人新年裡的第一掐。孫曉琪則是有些訝異地看向許雲濤,在不明他的身份的情況下,有些意外這個不起眼初看跟個小廝似的男子竟會如此與魏家少爺說話。
“那是因爲你們都不讓我幹!我倒是想着也去……”魏溱不服氣地瞪了許雲濤一眼,性感的薄脣再次嘟了起來,神情很是幽怨。
一句話,卻說得許雲濤原本慵懶靠在樹上的身子立時一僵,眸底升起緊張之色,立在旁邊含笑看着他們的韓秀麗和趙睿也是面露緊張。
蘇雪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臉上倒沒有太多的擔憂。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孫家幾人的爲人已在上回她入獄之時表現得淋漓盡致,明顯都是極重義氣講情意的人。
魏溱卻在他們暗自擔憂時,瞬間反應過來孫曉琪的存在,突然話題一轉:“哼,今日大年初一,雪兒好不容易纔出來,我不跟你吵,省得惹雪兒不悅。”
此話一出,許雲濤幾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韓秀麗更是忙上前拉住蘇雪的手。蘇雪含笑與她見過禮拜過年後,又衝着一旁安靜而立的趙睿施禮。
不過倆月不見,趙睿身上的書生氣質似乎又濃了幾分,靜然而立,宛如一株蒼竹,清雅雋麗。衝着蘇雪淺淺一笑間,越發顯得儒雅俊俏。
這邊韓秀麗拉着蘇雪的手方纔走入屋內,那邊魏勁鬆夫婦竟是親自過來,還備了一大堆的年禮。雙方又是一堆的吉祥祝福話兒出口,談笑了一陣,魏大夫人祁氏忽然起身衝孫曉琪笑道:“我家裡那兩個猴兒似的孫子最近竟對兵法上了心,成日裡總纏着我和他們的娘講什麼打仗作戰的事兒,我們一介婦人哪懂這些,你們說,這不是爲難我們麼?今兒個可好了,孫將軍和孫大娘子那都是有名的將領,經歷過的戰事不少,想必二娘子也知道不少其中的趣事兒,還請二娘子幫我個忙,讓我那兩個調皮的孫兒飽飽耳福。”
“夫人客氣了,男孩子小時候似乎都喜歡聽這些,我那兩個弟弟也是如此,每次我爹爹和姐姐出征回來後,他們總纏着要聽那些戰場上的趣事兒,我坐在旁邊倒也知道不少,不若今日就當一回說書人?”孫曉琪倒也不推脫,大大方方地應下後,便辭了蘇雪等人同着祁氏去了隔壁魏府。
他們離開後,韓秀麗和趙睿便也分別找了個藉口避開去,很快,屋內便只剩下蘇雪和魏勁鬆父子及許雲濤四人。
“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蘇雪收斂神情,認真地看着魏勁鬆。
從魏勁鬆夫婦匆匆而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猜到他們請孫曉琪上門將她叫來,並不只是想見她那麼簡單了。再見祁氏刻意將孫曉琪支開,她就幾乎可以確定了。
許雲濤衝魏勁鬆做了個請的手勢,魏勁鬆便率先開口道:“雖然青林和青松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和雲濤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我還是想當面問問你,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嗎?要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以後……只怕會對你的未來有所影響。”
“魏伯伯覺得蘇家榮,我能跟着榮嗎?”蘇雪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輕輕地問了一句,在魏勁鬆微微一怔時,又苦笑着道,“蘇家榮,我不能俱榮,蘇家損,我必然損得更厲害。但這些,我並不在乎。我只想讓他們將踩着我孃的屍體得來的一切,統統還回去。”
蘇家榮辱,從來都與她蘇雪沒有半點關係。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去依靠蘇家,但她絕不容許韓氏獨眠於地下,作爲殺人兇手的他們卻歌舞昇平,還毫無悔改地將她踩向泥沼深淵。
魏勁鬆因爲她最後一句而眸光一閃,心內隱隱猜測到了什麼,不由得神情一凜,肅然道:“你既已下定決心,我們便都按你說的去做。你放心,不論怎樣,我魏記都任你差遣,絕無二話。”
“你且安心等着,用不了很長時間,便一切都能如你所願。”許雲濤眸底凝聚着的是濃濃的冷意,垂於身側的手暗暗握成拳頭。
魏溱看看他,又看看魏勁鬆,心裡有些着急,乾脆湊到蘇雪面前,求助地道:“雪兒,你快跟我爹說說,讓我也做點什麼,我也想幫幫你。”
“你以爲這是兒戲,由得你瞎胡鬧?”許雲濤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很不屑地撇了撇嘴。魏溱見狀,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就要與他理論。
“這事你幫不上忙,但有一件事,你去做最合適。”蘇雪出口的話讓魏溱衝出去的動作一頓,隨即臉上升起激動之色,再次湊到她面前,眨巴着眼睛等着她開口,“是什麼事?雪兒說我能做,我就一定能做好。”
許雲濤再次不屑地撇了撇嘴,蘇雪卻是笑着衝他招了招手,在他又湊近幾分後,附在他耳邊低低地輕語了起來。
三兩句後,許雲濤帶着疑惑的眸光便瞬間一亮,精神振奮下,人便又往蘇雪身上靠近了幾分,隱隱的暗香縈繞鼻間,讓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看着二人幾乎貼在一起,魏溱一臉陶醉的模樣,許雲濤原本鬆開的拳頭又握緊,眸光微垂間,掩去其中的黯然。
坐於對面的魏勁鬆將一切看在眼中,幾不可見地輕笑着搖了搖頭。年青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像雪娘這樣出色聰慧的娘子,若是能夠成爲魏家的媳婦,自然是魏家人的福氣,但倘若她無意,他們也不好強求。否則,只怕好事變壞事。
吃過飯後,蘇雪又得了韓秀麗和祁氏好些叮囑,並將她們送的好些東西交給了綠茵綠蘿放在房間,才隨着孫曉琪乘車返回。
隔着車窗看着魏溱那張如小孩般戀戀不捨癡癡相望的臉,孫曉琪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兩道目光,卻緊緊地落在他身上,臉頰處兩團紅雲悄然升起。
蘇雪尚在想着叮囑魏溱的事,一時失神,竟是漏掉了她羞怯不捨的神情。
馬蹄噠噠,直到馬車駛過去很遠,確定周圍無人,一旁的小巷中才冒出兩顆人頭來。其中一人有些焦急地道:“怎麼辦?那孫家二娘子一直跟她在一起,咱們這麼久都沒尋到機會,回去後孃子會不會懲罰咱們?要不,咱們把她們二人一起咔嚓了?”
“不行,娘子說了,不能傷及孫家二娘子,且不能將事情鬧大讓人瞧出端倪來。”另一人果斷搖頭,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皺着眉頭,“咱們再跟過去看看,若是還尋不到機會,只能暫時作罷。娘子說了只是讓咱們尋機下手,沒說非要成功。”
兩人點點頭,統一了意見後,又看了一眼四周,再次隱藏起來跟在馬車後面。
他們這一跟,便直接跟到了蘇府。
孫曉琪果真同着蘇雪入了蘇府,說是要親自向蘇老夫人等長輩辭行。蘇雪卻是知道,孫曉琪如此做,也是擔心蘇家人再次爲難她,心裡雖不在乎蘇家人的刁難,卻很感激孫曉琪的用心。
只是,看似平靜的蘇府,卻在孫曉琪辭行後,再次沸騰了起來。
走到半路的蘇雪被一路追來的蘇老夫人的婢女和僕婦攔截,帶到了蘇老夫人的碧翠軒。她一步入廳內,迎接她的又是一個摔碎的茶盞。
“你想幹什麼?你個孽畜,到底想幹什麼?”一身暗紅繡大朵葵花紋襖裙的餘氏直指蘇雪,緊咬的牙齒和瞪大的雙眼顯示着她無法抵制的怒火。
蘇雪頓住往前的步子,擡眸看了她一眼,又轉眸看着坐於屋內的其他蘇家人。蘇文超和何氏的缺席,讓屋內的目光便成一致的譴責。
“還不快給我把她送去郊外的閹堂,我們蘇府廟小,再容不下這尊大佛了。”餘氏的聲音再次在上方響起,伴着她的話聲,原本處在蘇雪身後的婢女僕婦們便又紛紛上前抓向她。
“你們要幹什麼?”在綠茵綠蘿已經一左一右護住而秋黎秋揚亦想上前一步之前,蘇雪率先出聲,並同時急走兩步上前,面向餘氏,“祖母,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不過隨着孫二娘子出了一趟府,就算是惹祖母生氣了,也不至於被送往郊外的庵堂吧?”
“出府?你還在這裡跟我裝糊塗!”餘氏再次氣極,右手在桌上一摸,又是一個茶盞在手,“你做了什麼,你會不知道?你大年初一就幹出這等喪盡天良狠心致極的事,現在竟然還想跟我裝糊塗!我叫你跟我裝糊塗,我叫你跟我裝糊塗!”
這一回她沒有再將茶盞摔落在地,而是豁然起身,舉着茶盞狠狠地敲向蘇雪的額頭。她頭上原本整齊的髮髻,因爲她劇烈的動作而震得向一旁傾斜,髮髻鬆散凌亂。
“天哪!”綠茵忍不住驚呼出聲,與綠蘿幾乎是同時跑上前去。
蘇雪卻是眸光一沉,腦袋一偏,及時擡手捉住了餘氏高舉的手,將餘氏的手連同白瓷茶盞一起定格在了她的腦袋上方兩寸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