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這兩件首飾不應該是明珠長公主直接給韓氏的、連韓康永他們都不知道的嗎?她前世怎麼從來沒有聽那賤人說過,這首飾原本應該是長公主給她的姨娘韓秀麗的?
蘇芝沒想到這其中竟還藏着她兩世都不知的秘密,更沒想到今日還會這麼湊巧,長公主和韓秀麗還相遇了,這讓她心底駭然;韓秀麗劈頭蓋臉、毫不留情的嘲諷更是讓她憤怒羞惱;一衆人異樣的目光也是讓她如芒在背。
可這些,卻並不足以擊垮兩世爲人的她,亂了她的分寸。比起前世所受的羞辱,這些,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微微垂了垂目,她的腦海中已生出了應對之法。
她一面驚懼地縮着身子後退,一面雙眼噙起淚意,再次用惹人憐惜的柔弱武裝起了自己,咬着脣甚是可憐地搖頭,淚水矇住了雙眼:“我,我也不知道,許是娘不想讓我知道它的來歷,便,便編了這個謊言來騙我。”
鄒桐豔陰鷙的目光落在疾言厲色的韓秀麗身上,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中,眯了眯眼後,迅速順着蘇芝的話引子往下說:“這確實是我編來騙她的。當初我對聘禮中出現的這兩件首飾也是喜愛不已,直到嫁入蘇家後才知道,它們原本是屬於韓氏的,便一直將它們鎖在了匣子最底層。誰知道前世日子這孩子將它們翻了出來,還一看就愛不釋手,怎麼騙都騙不下來,我便只好編了個來歷。”
鄒桐豔一面說着,臉上還流露出幾許被蘇家人所欺騙的憤怒。將她寬容又大度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拿一個死人的東西作聘禮,這事也確實做得過了,若是這蘇二娘子當時將事情鬧大,蘇家怕要丟盡臉面。
不過轉瞬間,原本應該讓人覺得霸佔丈夫原配嫁妝、面目可恥的蘇芝母女,便輕鬆地將皮球踢到了餘氏身上。將衆人指責的目光引到了本還在惦記着蘇雪手中玉佩的餘氏身上,自己反而成了受害者。
前兒媳因被休棄而離逝,其中本就有着許多讓人遐想的空間,這蘇老夫人竟還轉眼便將人家的嫁妝拿去給新婦作聘禮,這事兒,也只有她能做得出來。
對上衆人異樣的眼神,餘氏額角青筋跳了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一旁的徐氏便也忙屏了呼吸往後退了退,生怕她將矛頭再引到自己身上。
“聘禮?你們蘇家人當真是好樣的,將我妹妹逼死不算,還在我妹妹屍骨未寒之時,轉手就將長公主送於她的嫁妝拿去做聘禮。你們怎麼做得出來?你們怎麼做得出來?”韓秀麗見餘氏的神情便明白了鄒桐豔所言不假,頓時氣怒更甚,一下撲到餘氏面前,卻被她的僕婢擋着,只能遠遠地指着她哭喊。
哥哥嫂嫂怕蘇家人,她一介婦人,可沒什麼好怕的。她們敢傷害她妹妹,傷害她外甥女,她便要與她們不死不休!
見韓秀麗被蘇芝母女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明珠長公主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蘇芝,不由得爲她的手段所折服。
她還不及及笄之齡,便隱藏如此之深,手段如此高明。這樣的人,便是放到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也是能踩着他人肩膀和屍骨往上爬的。也難怪不過幾面之緣,便能將她騙住,不動聲色地便讓她差點爲之所用。
綠茵綠蘿兩人暗暗地咬了咬牙,失望而憤恨地捏緊了拳頭。這本是讓蘇芝母女丟盡顏面的時候,卻三言兩語便讓她們置身事外,實在是讓人不甘心。
蘇雪卻看得更深更遠,此刻的情形,看似蘇芝母女二人置身事外了。但在場怎麼會沒有聰明人,怎麼會看不出其中暗藏的端倪?
只看蕭瑾揚諱莫如深的眼神,明珠長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有了緣大師幽深高遠的眸光,便能知道他們都透過表面看到了真正內在的東西。不論蘇芝想借着這兩件首飾達成什麼目的,以後,是再無可能了。今日這兩件首飾,是再不會再回到她們母女的手上去了。
而她和他……
蘇雪的目光不經意地在蘇芝和蕭瑾揚身上落了落,脣邊閃過一抹嘲諷。方纔,她可是沒有錯過蘇芝兩次落在他身上的癡迷的眼神呢。
想不到這古代人不只智力成熟早,情感開竅也早呢。纔不過十三歲,就開始爲自己謀姻緣物色男人了。不過她暗藏的情愫,經此一事後,怕要付諸東流了。
首飾成功奪回,蘇芝的好事被全然破壞,可這,並不是蘇雪此次之行的全部計劃。她還要謀劃的,是將蘇芝傷害她的事實曝於人前,讓她再不能毫無顧忌地對她下手。
可是,她沒想到,蘇芝竟然連隱在暗處的青林和青松都知道了,現在她僥倖被蕭瑾揚救下,他們二人,卻是生死未僕。
悄然擡眼看了一下四周,她的眸底掠過擔心。
“撲嗵!”
伴着一道重響聲,有人重重地摔在了衆人旁邊的空地上,雙目緊閉,渾身癱軟。
鄒桐豔觸到那人身上的衣着,剛剛卸下的一口氣再次提了起來,心口忍不住咚咚跳了起來,擔心地看向蘇芝,便見得她緊咬嘴脣,臉色慘白,一直以來都沉穩不懼的她,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他抓住了幾個?又從他們口中套出了多少秘密?上一回,鄒三付出性命才幫她保住了差點被泄露的秘密,這一回,會不會讓他們得逞?
將人扔下的阿木神情無波地走到蕭瑾揚身旁,高聲稟報:“郎君,屬下將方纔隱在暗處的人給追回來了一個。只是……屬下捉住他後,在帶回的途中,他咬舌自盡了。”
藉着擦拭額角汗水的功夫,他往蘇雪的方向看了一眼。對上他看似無波實則頗有深意的眼神,蘇雪先是一怔,隨即瞭然,眸底隱現一抹欣喜,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阿木將青林青松救下了,他們沒事,那她後面的謀劃,便很快便能繼續下去了。
戒備森嚴的皇城寺後山突然出現劫財的匪人,旁邊竟然還隱着其他人,如今被捉後又咬舌自盡了?這件事情,只怕並不是表面看來的這麼簡單。
阿木平淡得沒什麼起伏的話,讓好些人心中翻轉了起來。特別是了緣大師,不由得轉眸看向地上的死人,眼神沉沉。
這乞丐的出現,果真是頗有文章。只是,他們佛門淨地,從不參與人世間的紛爭,如今卻是誰,要在如此高聖之地,行這般醜惡之事,還將他們這些一心向佛的僧人牽扯進來?
而這話,卻讓陷入慌亂中的蘇芝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僵直的身子一軟。冷風吹過,後背處傳來冰涼,她才察覺,自己已是汗溼了衣襟。
她卻顧不上這些,轉頭衝鄒桐豔緊張地盯着自己的母親安撫一笑,心中興奮地暗暗叫囂:“捉住了又如何?捉住了你們又能耐我何?賤人,今**逃脫一劫已是僥倖,可沒有那個好運氣,讓蕭瑾揚的屬下再幫着你探查到我的秘密。沒有了那兩件首飾又如何?憑着我蘇府嫡女兼堂堂左相的外孫女的身份,只要我肯嫁,只要我能過了母親這一關,他,就只會是我的囊中之物,這一世誰也休想將他從我的身邊奪走。”
想到這兒,她又深深地迷戀地側目看了蕭瑾揚一眼。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蕭瑾揚眉頭微微一蹙,轉過頭來,回給她一個冷冽疏離甚至透着厭惡的眼神。
蘇芝看得心口微微收緊,抿了抿脣,忽聽得周圍傳來僧人們亂亂的聲音,很快那些被了緣大師派去處理乞丐屍體和查找線索的僧人們便擡着兩人奔了過來。
“師傅,我們捉住了兩個形跡可疑在後山晃悠的人。”
“師傅,就是這兩人刻意將那乞丐放進來行惡敗壞我們皇城寺聲譽的。”
伴着僧人急亂的話語,他們擡着的人也來到了衆人的身前。看着他們的穿着,大家忍不住轉目看了一眼先前被阿木捉來的人。
“他們也是咬舌自盡的?”了緣大師幽深高遠的神情不變,看着緊閉雙目被僧人們放到地上的黑衣男子,沉聲問道。
“師傅,您怎麼知道?”一箇中年僧人邁步上前,點頭肯定,“我們費了好些功夫才捉住他們,並想將他們帶來交給師傅處置,他們卻在半路上咬舌自盡了,我們什麼也沒問出來。不過,”
話語稍稍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突然往蘇芝的方向落了落,在蘇芝眸光一凝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到了緣大師的面前:“這是我們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的信件,這字跡……”
有些熟悉,竟讓他覺得給神佛前供奉着的兩本信徒供奉的開光的經文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再次看了蘇芝一眼。而乍然觸到手中紙上的墨字,了緣大師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是神情一變,擡眸不動聲色地掃了蘇芝一眼。
“上面寫的是什麼?是什麼人如此可惡,要對我的孫女行惡?了緣大師可一定要將幕後主使給我揪出來,將他們繩之以法。”爲了及時挽回方纔不堪的形象,餘氏頭一回表現出自己對蘇雪的事情上心,走到了緣大師身旁,目光適時地落到他手中的紙上。
下一刻,她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大雞蛋,擡手指着其上的字跡,瞠目結舌地失聲叫了出來,卻有些說不出話來:“這是……這是……”
扶着她的僕婢原也是識些字的,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怯怯地擡眸看了蘇芝一眼,眸中噙着讓人無法忽略的恐懼。
他們共同的反應,立時再度將蘇芝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解又帶着幾分猜測地看向蘇芝時,明珠公主走上前接過了了緣大師手中的紙張。
Wшw● ttкan● ¢ 〇
“明日巳時初動手,務必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若有差池,提頭來見。”明珠公主緩緩念出其上內容,目光卻緊緊地落在那一個個娟秀飽滿的小字上。腦海裡浮現出曾經在一次宴會上見到過的蘇芝所作的一首詩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