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6章 兵荒馬亂
曹純逃跑了。
曹純逃跑的原因很簡單,他急了。
狗急了跳牆,人急了發狂。
兵法有云,十倍而圍之。
趙雲的兵力,並不是曹純的十倍。而且最爲關鍵的一點,是趙雲發現曹軍在近期似乎是有意識的在和驃騎軍進行消耗戰,所以爲了有效的針對幽州軍和自己打消耗,他採取了圍而不打,或者說是並不強攻,而對於周邊來援的曹軍進行打擊和突襲。
同時利用軍事器械上的優勢,企圖逼出曹純來在漁陽城外作戰。
簡單來說,就是最大的發揮驃騎騎兵作戰的優勢,而規避劣勢的作戰。
於是,當趙雲展開了幽州攻勢之後,這一策略剛好剋制了曹純的計劃,給予整個的幽州曹軍沉重的打擊。
如果說曹純一開始就和趙雲搏命,那說不得還真的能拼出命去,消耗趙雲一些兵馬。
可是曹純捨不得,放不下,所以自然是束手束腳,越拖到了後面,曹軍兵馬就越發的沒了鬥志……
曹純的計策,也不算是徹底失敗。
不過,在他準備的四縣合圍之中,曹純最爲確定,並且委託以重任的薊縣夏侯衡,反倒是率先跑路了,然後上谷居庸縣兵,被張郃所擊敗,一半縮回了居庸,小部分逃到了昌平。
張郃領兵雖然沒往昌平去,但昌平的兵卒也不敢來。
居庸現在不用想了,多半就完蛋了。
潞縣的援兵麼,猶猶豫豫,走兩步停一步,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跑路。
反倒是最爲偏遠的,也是曹純原本不是很在意,甚至是有些邊緣化的無終縣,帶着人趕到了。
原因很簡單,無終縣的守將,覺得是曹純提拔了他,所以他要報恩。
至於會不會死……
恰巧也正因爲無終縣地處偏遠,所以他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人,終是有些不同的。
可惜無終縣的兵卒數量不多,只有千餘人,雖然說不可謂不勇敢,依舊無法戰勝趙雲統領的驃騎軍,很快就被壓制在了一個狹小的區域裡面,動彈不得,而且危在旦夕。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曹純逃跑了……
或許早一刻逃了,無終縣的人也不必送命。
可是曹純就真的等到了無終縣的人到了,纔是真正的接受了他計劃的失敗……
其他三縣援軍遲遲不來,而最終來的兵馬,只是最爲偏遠的無終縣!
曹純的臉,火辣辣的疼。
有人建議說是撤退到薊縣,然後繼續與驃騎軍抗爭,但是曹純否決了這個建議。
薊縣夏侯衡都不知道去了何處,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在這樣的情況下撤去薊縣,說不得是自投羅網!
所以曹純準備直接往冀州方向撤……
曹純做出了決定,就立刻趁着趙雲正在圍攻無終縣兵卒的時候,一邊虛張聲勢打出火把似乎要一舉決戰的模樣,結果是虛晃一招,直接帶着騎兵逃離了漁陽,一口氣跑出四五十里,才略微停下來休整。結果曹純發現逃出來的兵馬又有十之三四不知道是掉隊還是逃跑了,讓他氣得腦袋嗡嗡作響,卻也毫無辦法。
趙雲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曹純會如此『無情無義』。
按照趙雲自身的理解,他感覺曹純至少要來試圖解救一下無終縣兵,就算是攻擊不果再逃也算是盡力了……
各人的三觀不同,要讓趙雲做出曹純如此行徑,也肯定做不出來的,自然也就無法去按照曹純的思路去料敵,所以反應慢了半拍,等察覺到了不對派人四下查探的時候,才發現曹純竟然逃了。
畢竟趙雲還是側重武將系列,不是謀士。
辛毗則是有些懊惱。
早知道曹純今夜逃離,他應該在漁陽城下多做一些準備,或者和趙雲商議好緊急聯繫的信號……
他在城下,發現曹純逃跑之後,派人去找趙雲,一來一回,就自然耽擱了。
現在也多說無益,趙雲略微安慰了辛毗兩句,畢竟戰場之上求穩纔是正確的選擇,冒進有可能成功,但是隻要一次失敗,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趙雲說得確實沒錯,戰局千變萬化,誰也不能事事都能料得中。
趙雲和辛毗之前商議的結論,就是圍點打援,然後這援軍纔來了一波,曹純就跑了……
萬事都能料中,天下皆在股掌之間的人,恐怕不是豬哥,就是鍵盤俠了。
不過麼,曹純是騎兵,趙雲帶的也是騎兵。
趙雲讓辛毗進駐漁陽,撲滅火焰,處理相關事務,防範後路周全,自己則是在天明時分就沿着曹純留下的馬蹄印跡追擊。
……
……
曹純一路逃亡,經過昌平的時候,將昌平縣的兵卒也帶上了,雖然人數增加了,但是因爲昌平兵卒是步卒居多,所以速度反而沒有之前那麼快。
這也是沒辦法的舉動。
一方面是兵卒數量不多,曹純也無法控制軍中兵卒的逃亡,說不得急驅回冀州,現如今兩三千人的騎兵部隊最後剩下幾百人,那可就真是自刎謝罪都無法彌補了。
另外一方面,昌平之中有一些物資,曹純逃離漁陽的時候,匆忙無比,自然也就不可能攜帶多少乾糧物資,而取了昌平縣的物資,又不可能說就將昌平縣的人扔下……
再扔下去,可就真沒人了。
昌平往南,就是薊縣。
曹純越想就越有些心不甘,同時也想要知道薊縣之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他派遣了斥候前往薊縣查探。
斥候查探回來了,表示薊縣之上,確實是有三色驃騎的旗幟。
曹純和昌平守將陳斌都是難以置信。
驃騎軍什麼時候從後方冒出來奪了薊縣?
而且還是不聲不響,無聲無息當中就奪走下了薊縣?
莫非自己錯怪了夏侯衡,夏侯衡也在驃騎軍突襲作戰當中戰死了?
這並非完全不可能,畢竟漁陽被圍了好幾天,趙雲確實是有可能派遣兵卒南下……
『不對啊……』昌平守將陳斌說道,『將軍,我這幾天沒見到驃騎軍越城南下啊!若是驃騎軍越城南下,屬下怎麼樣也會舉烽火警報……莫非是喬裝,也不對啊,這段時間兵荒馬亂,不管是路上還是荒野之中,都沒有多少人……』
『晝伏夜出……』曹純說了一半,搖了搖頭,『那也不對。晝伏夜出也是有痕跡的……』
兩人相互看看,還是想不明白。
除非是冀州也失陷了?
這……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斥候隊率在一旁有些遲疑狀。
『還有什麼未盡之言?』曹純問道。
『將軍,小的看那薊縣……有些怪異……』斥候隊率說道,『城門四處大開,並無兵卒駐守……而且城頭上只有一杆三色旗幟,還有些小……不像是正兒八經的驃騎旗幟……比這個還小一圈……』
斥候隊率指了指曹純身側的將領旗幟。
『比這個還小?騎兵認旗?』曹純問道。
『不是。』斥候隊率搖頭。
騎兵爲了減少風阻,不會用大旗幟,多用長條小旗,或是三角旗幟爲多。
『就只有一杆三色旗幟?沒有將領旗?』陳斌追問道。
斥候隊率搖頭。
『奇怪,確實奇怪。』曹純沉思着。
『將軍,莫非……薊縣是個空城?』陳斌說道。
曹純剛開始還擺手,『怎麼可能……嗯?還真有可能!』
這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驃騎軍』打跑了夏侯衡,然後一路就追殺下去了,沒有留人手守着薊縣!
『陳都尉!』曹純想到此處,便是立刻下令,『令你領軍五百,即刻前往薊縣,查看虛實來報!』
陳斌吞了口唾沫,心說好歹給一千吧,才五百人……
這要真碰上了驃騎軍,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可是看看曹純左右的樣子,也就只能是認了,低下頭領命而去。
……
……
易水,易京。
『天使?!』
魏延瞪圓了眼。
閻柔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天使。』
『確定?』魏延再次問道,『這天使來這裡幹什麼?』
閻柔又是嘆口氣,『還能幹什麼……調停啊……雙方,停戰。』
『嗙!』魏延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休想!』
閻柔皺了皺眉頭。
『不如……』魏延笑了笑,握緊了刀柄,『這兵荒馬亂的……』
閻柔搖了搖頭,『不妥啊……』
這天使又不是偷偷摸摸來的,一路上多少人看到了,然後在易京左近遭遇馬賊,沒了?
就算是真遇到了馬賊,旁人也不信啊!
『那就攔着他!留在易京,不讓他走!』魏延又是說道,不過很快他自己也是搖頭,『這也沒用……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就是驃騎軍,留在這裡也等於是他們已經到地方了!這也不行,那也不成,究竟要怎麼辦?!』
若是易京沒在魏延手中,那麼天使必然還要往前走,可是現在易京在驃騎軍控制之下,也就等於是天使抵達了雙方交戰的地頭了,攔不攔,走不能走,都不是太重要的問題。
重要的是,接不接受調停……
對於魏延來說,當然不願意接受。
開玩笑,好不容易佔了易京,可以將幽州兵馬包起來吃,眼見着餡都快包到皮裡面了,結果來了個天使,要劃拉出一個口子來……
魏延驀然想到什麼,心中一窒,眼內露出一絲憤怒來。
驃騎大將軍如今若是取了幽州,從目前形勢來說,肯定要成爲山東之輩所認爲的第二個『董卓』,第二個『亂臣賊子』。
不管是天使也好,天子也罷,曹操也好,又或是各地州郡官吏也好,顯然不會認爲驃騎大將軍佔據幽州是爲了振興大漢社稷,是爲了天下百姓的。
所以這一個什麼天使,簡直就是用心歹毒!
接受了,前期就等於是白被打了,好不容易現在反攻了,卻要停止下來。
不接受,那麼山東之輩就會以驃騎大將軍禍亂社稷爲藉口,即便是將來驃騎大將軍掌控了朝廷,也會給這些傢伙留下一個不可磨滅的污點。
就像是二袁。
而且關中現在除了荊襄派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地方籍貫的官吏軍校,他們又是會怎樣看待這個事情?
就算是現在不說,將來呢?
驃騎大將軍斐潛在世的時候,或許不會有人做文章,但是……
這些山東之輩,用心果然歹毒!
見魏延咬牙切齒狀,閻柔連忙說道:『這事情,肯定要驃騎來定……將軍你千萬別胡來啊!』
魏延嘆了口氣,『這個我知道……不過你想過有兩個問題沒有……一個是這麼一來一往,時間要多久?若是最後不成,豈不是中了曹賊拖延的奸計?另外一個就是我們兒郎可都憋着一口氣呢,不管天使如何,現在一停下來,這口氣鬆懈了……』
『對啊,』閻柔點頭,『那你說要怎麼辦?』
魏延轉悠了兩圈,忽然拍了拍巴掌,『有了!想個辦法先拖着!天使麼……不就是詔書和節杖麼……要是沒了詔書和節杖,他又要怎麼辦?我們不打他不殺他,就讓他回去再做一份,這樣時間不就出來了麼?!』
閻柔瞪圓了眼,『你是說……不成,不成,我們動手搶節杖也是不成……偷也不成!這一樣會給驃騎造成影響……』
魏延笑道,『當然不是我們去……別忘了,我們這裡,還有曹軍吶!』
閻柔眨巴了一下眼,『明白了。那就……先試試看?』
『肯定要試試!』
魏延哼了一聲。
見魏延又是摸刀柄,閻柔有些頭疼,『先說好啊,不管怎樣,都不能自作主張妨礙了驃騎大業!』
魏延擺手,『知道知道!』
閻柔見此,也不在多說,先離開廳堂,去處理軍務了。
……
……
薊縣。
城中馬賊砸開了酒樓店鋪,便是披紅掛綠直接就在十字街頭上擺開酒席,吃肉喝酒。
也不知道他們其中哪一個聽誰說的,說是驃騎軍來了,曹軍要跑了,於是他們就連夜趕製了一個三色旗幟,想要渾水摸魚。
畢竟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渾水摸魚什麼的,幾乎就是馬賊必備的技能了。
爲了三色旗幟究竟是怎樣的,他們還差一點打起來。
馬賊原本的計劃,只想要在薊縣周邊晃盪一下,嚇唬一嚇薊縣的守軍。一般來說守軍見到這種情況,不是應該收起吊橋,謹守城門麼?所以也就給馬賊去劫掠鄉野的空檔了。
結果誰也沒想到,薊縣的那些曹軍竟然見到了馬賊他們,二話不說就直接跑了!
這……
於是馬賊就自然衝進了薊縣之中,就像是耗子掉進了米缸!
平日裡面吃不到的,穿不着的,現在發了瘋一樣的往嘴裡灌,往身上披!
也不管吃多了吐,亦或是披在身上好不好看,是不是沾染了油。
最開始的時候,這些馬賊還在擔憂說曹軍會不會回來,可是等了一兩天沒見到曹軍,這些傢伙也就自然是放鬆了警惕,連原本在城頭上的崗哨都下來吃喝了。
在華夏,做潛行者,並不是一件值得光耀的事情。
沒錯,在大漢官方的告示之中,天下無『賊』。
朗朗乾坤之下,怎麼可能有『賊』?
即便是有,也就只能稱之爲『潛行者』,絕對不能叫做什麼『賊』,否則就通不過官方的審覈。
可官方不許稱呼『賊』,就真的沒有了『賊』麼?
越是戰亂,越是秩序不得安寧,便是越多的『潛行者』,或是主動的,或是被迫的……
基本上來說,這些人都是底層的民衆。
士族子弟,就算是門楣敗落,成爲了寒門,也能在族內混碗飯吃。就算是吃得不是那麼舒坦,有時候還要承受那些大房主支子弟的嘲笑與呵斥,但是至少存活不成問題,甚至還可以時不時喝點小酒改善生活。而這些馬賊就基本不可能有什麼保底可言,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和車輛用來出租,想要填飽肚子,就只能拼命……
改了名稱就當不存在,或許只有大漢才能做得出來。
『依我看啊,我們……我們,就在這裡,這裡舉義旗!』一個馬賊大着舌頭說道,『就在這!義旗!還管……管什麼驃騎軍……我們,我們就是……是什麼軍來着?』
『天……天王軍!』另外一個舉着酒碗喊道。
『哈哈哈!天王軍!』
『爲了天王軍,幹了這一碗!』
『哦哦哦……』
一羣人嘻嘻哈哈,叫囂着,旁若無人,連城門之處來了一些人都沒注意到。
陳斌帶着人摸進了薊縣的時候,看見得就是眼前這般情景……
他不由得愣住了。
連着他帶着的手下,也瞪圓了眼,張大了嘴。
這……
佔領了薊縣的,就是這樣的一羣賊?
那夏侯衡呢?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吃喝得醉醺醺的一名馬賊,尿急了便是離開了街口,往陳斌等人方向晃動了幾下,差點摔地上,好不容易站住了,正撩開了下裳,露出活兒來對着陳斌等人的方向滋,擡眼就看見了黑着臉的陳斌,和佔滿了街道的曹軍兵卒。
那馬賊歪着頭,似乎努力辨認着陳斌等人,然後像是被紮了一下,頓時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
陳斌黑着臉,一揮手,『給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