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中,顯然不是什麼敘話之所。
那種動不動在炮火紛飛當中,還要你不要我就要,你快走我不走,深情脈脈深情厚誼深深一吻,恨不得當場寬衣解袍的深入淺出一番的情況,也就僅僅是在神劇當中才能出現。
許褚依舊不是很清楚城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既然有裴輯出來了,並且表示願意聽從許褚的安排,那麼事情也就簡單了許多!
城中具體發生了什麼,等到衝出去之後行了解也不遲!
『跟在某後面。』許褚看着穿上了額外一套盔甲的裴輯,吩咐了一句。
不是許褚對裴輯有什麼特別的好感,而是裴輯的配合,節省了許褚的時間!
在戰場之上,多耽擱一刻,就是多一分風險!
『後隊轉前隊!』許褚舉起盾牌,提起戰刀,大喝道,『我們走!』
曹軍大營要出兵?
許褚倒不是懷疑裴輯欺瞞於他,而是在考慮曹軍究竟會往哪一個方向?
但是不管曹軍準備往哪走,最先要做的,就是離開此地!
就像是戰前就確定下來的一樣,許褚是沒有辦法救出安邑城中的所有人的……
這一點,許褚清楚,斐潛也明白,甚至連曹軍營地內的曹洪也同樣清楚。
在戰場之中,完美只是巧合,不是必然。
就算是在遊戲當中,第一次接觸就打出完美結局的往往都是極少數,而大多數人要依靠SL大法纔有可能達成金牌全收集。
曹洪之所以沒有在立刻派遣『援軍』,是因爲一方面他不清楚驃騎大將軍斐潛的計劃究竟是什麼,另外一方面他覺得就僅憑許褚這些的兵力,想要全部營救安邑城中之人,無疑是癡人說夢。
許褚營救的安邑城中的民衆數目越多,便是越大的累贅。
這種累贅,會拖慢許褚的動作,會拉扯許褚的陣型,最後將許褚拖下深淵之中!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少不了那些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要挾其他人的人。去要挾對自己好的,尤其是要挾身邊的親人,朋友,抑或是友軍,『你要如何如何,否則我就死給你看。』這些人或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抑或是真的很愚蠢。真正會被要挾的,是在乎你的,等於是傷害了在乎你的人,而不在乎你的,再怎樣的要挾,又有甚鳥用?
於是,曹洪就等着,看着,期待着。
但很快曹洪就失望了……
因爲曹洪發現,從安邑城中衝出來的那些人,人數並不是很多,關鍵是沒有拖拖拉拉,哭天喊地,更沒有拉拉扯扯,要這要那,而是很快的和許褚手下的兵卒匯合到了一起,然後也沒有在安邑城下多做停留,便是要準備返回了!
這!
這是腫麼肥四?!
曹洪猛然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他,他是不是又雙叒叕中計了?!
這根本就不是要接應安邑城中的所有民衆,而是要接應『某個人』!
而這樣大費周章,出動了火炮和兵馬,特意接應的『某個人』,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這根本不是爲了救安邑的民衆!
屮艸芔茻!
好生狡猾的驃騎!
好狠毒的心腸,竟然將安邑民衆棄之不理!
這天理何在?!
在這麼一個時刻,曹洪渾然忘記了真是曹軍在安邑城下的攻伐,以及在河東境內的屠殺……
『來人!』
曹洪本能的大喊了一聲。
『在!』
護衛連忙應答,卻沒有聽到曹洪的下文,擡眼一看,卻看見曹洪臉上露出了一種掙扎和糾結。
等等……
這……莫非又是驃騎之計?!
曹洪頓時覺得腦袋上幾乎要冒出煙來!
核心告急!線程告急!內存告急!
散熱風扇瘋狂呼嘯,『老子快撐不住啦!』
隨着曹操的離開,再加上之前郭嘉的身亡,曹軍在大局觀和整體戰略的短板就顯露了出來。
曹洪個人的忠誠度是絕對比滿值100都還要更高,但是曹洪個人的能力卻未必能夠匹配他當下的所處的位置。如果說曹洪只是一支小規模部隊的,比如說前線大將,先鋒將軍,那麼無疑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現在由他來指揮一整個的曹軍大營,不管是在機智應變,還是臨場決斷,都是略有不足。
要是遇到一個正正經經,一板一眼的對手,曹洪多少還能打得有來有去……
(許褚咳嗽了兩聲。)
現在一遇到驃騎大將軍斐潛,曹洪就顯得有些縮手縮腳,瞻前顧後,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快,無疑就是一種優勢!
就算是露出了一些破綻,只要不被抓住,那麼就等同於沒有。
誰都清楚,只有在許褚接納安邑城中民衆的時候,纔是最爲薄弱的時候,可是誰能想到許褚似乎只是在安邑城下打了一個圈就回去了?
快得曹洪措手不及!
『將主……』曹洪的護衛有些遲疑的輕聲提醒。
『再稍等片刻……』曹洪擺擺手,『我要好好想一想……』
散熱風扇在瘋狂呼嘯。
汗水順着曹洪的額頭滾滾而落!
就這麼讓許褚將人救出去,那麼安邑城的『雷』就這麼放棄了?只要有這些被救出的人存在,驃騎就可以證明了他們不曾放棄安邑!
當時曹操的戰略安排,就是如果斐潛不來,那麼打下安邑之後撤軍,也算是給自家軍隊塗點光彩,碗裡面加上一點葷腥,那麼也能勉勉強強說得過去,反正在河東也算是撈了一筆,稍微花一些筆墨宣揚一下曹軍的勝利,斐軍的膽怯,也是可以接受的。
斐潛來了之後,安邑城的作用就發生了改變。
一個是引誘,另外一個就是攪亂。
引誘當然就是表面上的,很好理解,而攪亂麼,當然就是讓這些安邑的百姓在不經意之間成爲驃騎軍的隱患,拖累。戰爭持續得時間越久,安邑城中當然就是越發的困頓,而這種物資極度缺乏的城市,一旦爆發出瘟疫來,就會成爲極難處理的災難。
到時候斐潛不處理不行,會很麻煩,若是處理了,同樣也是很麻煩。一個不小心還會被這些瘟疫感染,就像是當年袁紹部隊也同樣被瘟疫所感染一樣……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曹軍是歡迎驃騎去救安邑的,甚至希望驃騎的兵力被安邑分散拖累!
是深陷,是糾纏!
可不是現在這個『淺嘗輒止』的救法!
一方面是現在這個階段,安邑城中可能會有一些疫病,當時就這麼一些人,數量上不夠,很有可能並不能給斐潛造成多少的麻煩。畢竟斐潛處理這種難民和疫病,也是有一定手段的。這和那個傻大膽的袁紹軍完全不同。
另外一方面是驃騎接走了這些人之後,那麼很有可能就在短時間內,不會再去理會安邑城了!
這可是和曹軍原本的計劃不符的!
雖然曹洪不知道許褚究竟是接走了誰,但是如今如果這麼輕易的讓許褚將『重要人物』接走了,這簡直就是叔叔可以忍,嬸嬸不能忍!
不!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和落空!
要不然到了最後,這個計劃沒能成功,那個計劃也是落空,到了最後,曹軍還能剩下些什麼?
曹洪咬緊牙,『擂鼓!準備出擊!』
『唯!』
護衛大聲應答了一聲,然後又略微低聲的問道,『將主,是……往哪裡出擊?』
『敵軍分三部,我軍就四面出擊!』曹洪一拍巴掌,『取某披掛來!某要親自見一見這安邑之人,究竟是何等重要之輩?!』
……
……
若是斐潛知道了曹洪的想法,說不得就會大笑起來。
斐潛的戰術目標,只是要調動曹軍而已……
因爲真的傻乎乎的去打曹軍大營,實在是太虧了,簡直就像是後世的那種塔防遊戲,要用多少兵卒才能沖垮對方老家?
所以能夠調動曹軍出來,那麼就從塔防遊戲變成了遭遇戰。
不在對方選擇的戰場之中戰鬥,是每一個將領必備的常識,可是在實際作戰當中,誰做到了誰又給忘了,那就不好說了。
於此同時,許褚正在帶着從安邑接出來的裴輯等人,沿着他最初計劃的道路,往回而奔。
直線不過是四五百步的距離,若是在平常之時,動動腿也就到了,甚至連氣喘都不會,但是現在麼,不能算是很難,但也並不容易……
因爲從曹軍大營裡面補充而來的兵卒漸漸的抵達了戰場。
原本的通道被堵死,許褚要重新找,或者是殺出一條路來!
『殺!擋某者死!』
許褚咆哮着,將戰刀揮舞,磕開了幾根朝着他射來的箭矢,然後指着一旁的土壘,怒吼一聲,『擡某上去!』
在一人多高的土塬上,有十幾名剛趕到現場的曹軍弓箭手,仗着高度上的優勢,便是死命的往下射箭。這十幾名的曹軍弓箭手似乎在挑釁着許褚,表示來打我呀,你打不着!
許褚的手下兵卒,有些防備不慎,就被這小土塬上的曹軍弓箭手射傷。
可是這些曹軍弓箭手忘記了,許褚帶着的兵卒,並不是一般的郡兵!
聽聞許褚號令,許褚的護衛便是有兩人越過了許褚,直奔到了土塬之下,將刀往地上一插,便是將盾牌雙手扛住,往自家的肩膀頭頂上一橫!
一人半蹲,一人直立,頓時就活生生的在土壘之下,變出了兩級人造臺階!
曹軍弓箭手這才發現不對,尖叫着要轉移攻擊的目標,但是已經晚了!
盾牌剛剛橫起,許褚便是已經跑到近前。腳一蹬地,便是一腳踩踏在了盾牌面上,然後又是一蹬,便是跨在了第二人的盾牌上,整個人騰空而起,眨眼之間就衝上了一人多高的土塬,手起刀落,便是將當前一名曹軍弓箭手斬落土塬,灑落漫天的血雨!
土塬上的曹軍弓箭手原本覺得自己所處位置安全無比,一般人根本上不來,只能繞後走,結果沒想到就這麼瞬間被許褚殺上了土塬,頓時就像是一羣雞鴨般咯咯嘎嘎的亂叫,四下奔逃,連絲毫抵抗的勇氣都沒有!
這些曹軍兵卒,若是覺得自己安全的時候,便是張牙舞爪,似乎是比誰都要更加兇殘,可是真等到他們發現戰刀砍到了眼前,便是立刻變得比誰都要更加的孱弱,立刻轉身逃命!
許褚沿着土塬,如同殺神一般,一路砍殺。
而裴輯等從安邑出來的人則是在土塬之下,手腳並用,踉蹌而奔。
『啊呀呀!拿命來!』
一名新援而來的曹軍軍校,不知道是爲了富貴險中求,還是被逼無奈,揮舞着長矛,便是一個衝步,朝着許褚當胸挑來!
許褚個頭不算是太高,身材比較橫向發展一些,給人一種錯覺,可能會比較的遲鈍,但是實際上許褚非常的靈活。許褚見到了曹軍軍校一矛捅將過來,故意就像是有些遲緩一樣,一刀砍在了長矛矛柄上,卻沒能將長矛盪開。
那曹軍軍校心頭頓時一喜,還以爲這段時間自己武藝精進了,抑或是運氣爆棚,可以搶得一血,卻沒想到自己的長矛遞送到了許褚胸前的時候竟然是一滑!
還沒等曹軍軍校琢磨出來自己究竟爲什麼十拿九穩的一矛到了最後爲什麼會打滑,眼角忽然掠過一道寒光,緊接着就覺得頸項旁一涼,頓時了帳。
曹軍軍校一死,幾名好不容易壯着膽子普通曹軍兵卒,頓時發一身喊,四散奔逃,根本不敢和許褚對戰。
那邊許褚提着血淋淋的戰刀左右一看,結果發現所有的曹軍都在用屁眼看着他,頓時有些惱怒,但又是有些覺得好笑,猛然間擡眼一看,卻看見遠處曹軍大營之內,煙塵騰起!
許褚臉色立刻一變。
看着這煙塵厚度和濃度,曹軍的援軍不遠了!
『加快速度!曹軍援軍馬上就要來了!』
許褚立刻對着土塬下方喊道,然後將戰刀一收,人往地上一坐一滑,便是跳下了土塬,穩穩落在溝壑之中,『動作都快些!再快一些!快衝出去!』
許褚轉頭對着裴輯喊道,『跟上來!有什麼武器自己撿!曹軍要來了!』
裴輯心中一抖,但是依舊高聲應答:『將軍放心!我等也是在安邑城頭和曹軍血戰過!曹軍也不過如此!』
許褚微微笑笑,點了點頭,便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人擋殺人,溝擋……嗯,就越溝!
其實許褚和裴輯心中都是清楚,曹軍之中也是有等級的,之前攻打安邑的曹軍,並不是最爲精銳的那一批,而現在出擊的曹軍,很有可能是曹軍當中的中領軍和中護軍,這些傢伙可不能和普通的曹軍兵卒簡單的相等!
許褚沒有提及,裴輯也就自然不會說出來。
現在不管是許褚還是裴輯,都不清楚這些曹軍究竟是往哪一個方向!
如果……
那麼許褚手下大概是還能多少保存,而跟着裴輯出來的那些人,就未必都能保全了!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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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啊!
多進一步,就多一份的生機!
……
……
戰場漫長,兵卒林立,旗幟招展。
左右兩翼展開。
中央戰陣之中,斐潛站在高臺之上,盯着遠處的曹軍大營內的高臺。
說實在的,現在的這個局勢,多多少少有些像是在下棋。
真人版的棋。
和拿根榨油條筷子過家家的魔法棋不同,在這個戰場上死去的棋子,便是無法在下一場當中重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恢復健康如初。
曹軍大營,確實是太大了些。
這就是曹操出給斐潛的題目,如果斐潛想要一點點啃,當然很難。如果說斐潛讓騎兵散出去,包圍整個的曹軍大營,那麼必然只能是很勉強,甚至連勉強包圍都做不到,而曹軍兵卒是在大營內部,稍微調動一下,就能讓外圍的驃騎騎兵跑斷腿。
不過麼,曹操應該知道我既不是呆逼也不是傻逼,那麼爲什麼還用這麼簡單的戰術題目來試探於我?斐潛多少還是有些疑惑。
而且,斐潛也確實是發現了曹軍大營當中的一些問題……
『友若,你看,在曹軍高臺之上,旗號似乎有些不對……慢了……』
斐潛指着曹軍大營說道。
別小看這些旗幟,可是有大作用的。
正常的指揮系統如果是設立在高臺之處,那麼必然是不管是什麼事情,都是高臺發出號令,然後以旗幟或是金鼓來傳遞號令,並且以傳令兵作爲補充,以防止命令出現疏漏或是錯誤。
但是在曹軍大營之內,高臺之上似乎有些慢半拍。
沒錯,慢半拍。
曹軍大營內煙塵騰起了,才見到高臺之上有兵卒在晃動着旗幟。
在最初的時候,斐潛巡軍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因爲光的速度無疑是最快的,所以在晴天光線視線都好的情況下,以旗幟來傳遞號令,那是自然最好的選擇。
就像是斐潛能看見曹軍高臺一樣,曹軍高臺之上也必然能看得見斐潛這邊。
只是看得見,未必能看得清。
即便是有望遠鏡的加持,晃動的旗幟就像是一隻小蟲在震動翅膀。
『確實是有些怪異……』
荀諶點頭說道。
不過斐潛和荀諶的注意力很快就其他的事情給拉扯了過去……
『報!曹軍大營四門大開!煙塵瀰漫,似乎是要大舉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