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地球的主宰?
是太陽。
太陽打個噴嚏,地球就完蛋了。
但是有時候,有人會誤認爲他自己纔是地球的主宰之一,萬物之靈長麼。要不然怎麼有個靈長科目?可是每當人類企圖站出來想要得到這個頭銜的時候,總是會有些東西會給狂妄的人類一點教訓。
如果將地球的歷史濃縮成爲一個小時的影片,那麼人類不過是在這麼一個小時的影片之中,最後一分鐘的最後一秒內出現的物種……
然後這最後一秒的物種就可以表示是地球的主宰了?
或許罷,就像是有些人總是覺得自己很聰明,能掌控一切。
就像是這一次的曹孫雙方的戰爭,兩個方面的人都以爲他們自己纔是戰爭的主宰,但是決定戰場的勝利方的,其實並不是他們……
沒錯,瘟疫來了。
瘟疫的起因,或者說整個事件的開始,誰也說不清楚。
隨着氣溫的升高,原本在山裡的隱匿躲藏的廣陵人發現,他們的攜帶的食物吃光了,也就意味着他們必須尋找到更多的食物……
重返家園的希望,在兩三次的探索之下破滅了。因爲江東軍依舊沒有離開,他們就像是餓鬼一樣,在廣陵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的來回搜索,尋找着任何之前遺漏的,可以吃下肚的血肉。
不管怎樣,吃的東西總是要保證的。這些隱藏在山林當中的廣陵百姓開始像是土撥鼠一樣,從山洞裡面鑽出來尋覓食物。
可問題是江東兵也在尋找食物,他們和曹軍對峙的過程當中,如何減輕後方糧草壓力,也是軍隊主將的必修的一門功課。就地採集食物,也自然是江東輔兵的職責。
正兒八經一些的野菜,都被江東兵薅走了,剩下給這些廣陵人的,自然就是一些不怎麼『正經』的食物……
一個娃兒舉着一隻大老鼠興奮的往山腰之處的山洞跑去。
灰黑色的大老鼠在娃兒的手中晃盪着。
『叔!看!我打到的!』
『呦呵,有些本事啊……怎麼打的啊?』
『我就看見這傢伙蹲在草裡, 然後我就找塊石頭, 嚯這麼一下!哈哈,就打到了!』
『讓我看看……嗯,小傢伙……這是已經死了的……不能吃了……』
『啊?爲什麼?!我剛打的!』
『這是已經死了的……你打的時候,這個多半已經死了……死了的, 就不能吃……這是規矩, 我給你挖個洞,來, 埋了罷……要活的, 活的才能吃……』
小傢伙不甘心,但是又有些無奈的將老鼠放到大人刨出的坑洞裡, 看着土埋上了,『爲什麼死了的就不能吃?我們吃的, 不都是打死了的麼……』
『嗯, 要吃剛打死的……剛打死的, 捏起來是軟的,可以吃, 死了很久了, 捏起來硬的, 不能吃……』獵人叔給小娃兒傳授經驗,『記着了沒?』
小娃兒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 他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我再去找找,肯定還找到吃的!』
獵人看着娃兒跑了,臉上帶着笑,過了片刻之後便是換成了愁容, 然後也多了幾分的疑惑, 『這幾天……怎麼這老鼠死得有些多啊……』
老鼠大多數時候都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裡面,如非必要, 是不會出現在荒野之上,但是這兩天不知道爲什麼,在白天的時候也能看見一些老鼠,甚至在山道或是草叢裡面也能看見一些老鼠。
而且多半都是已經死去的老鼠。
這讓獵人有些憂慮。
雖然獵人不懂是因爲什麼, 但是他本能的感覺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ಥ_ಥ)……
『這是什麼?我問你這是什麼?!』
『老鼠……』
『我就問你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老鼠!』
『這些不都是死的老鼠麼?』
『死老鼠!我知道是死老鼠, 可是爲什麼營地裡面會這麼多死老鼠!』江東軍的先鋒營地之內,謝贊瞪着眼珠子,叱責着軍中的後勤主官。
可是主官後勤也很無奈。
死老鼠麼,很正常, 到哪裡沒有死老鼠啊?
可問題是這幾天,死老鼠的情況忽然就多了起來,在營地當中撿到老鼠的數量不斷增加,甚至出現了老鼠開始成批的死在了外面,這些東西從原本應該是隱匿的角落,營地的木板下,城中的廢墟,陰暗的溝渠裡面成羣的爬出來,然後搖搖晃晃的走到光亮之處,像是癲瘋了一樣的晃動幾下,然後就死了……
更爲蹊蹺的是這些老鼠竟然光明正大的死在道路中間,死在營地牀榻上,死在謝讚的中軍大帳之內!
這裡原本是一個民居的城鎮,後來成爲了江東軍的軍營。
一個城鎮也好,一個軍營也罷,總是有些小動物小蟲子的。
在江東軍先鋒駐紮的這個無名城鎮之中,如果不是這些老鼠主動爬出來,誰也不清楚在這個城鎮和在城鎮邊上的軍營之內,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老鼠!
謝贊作爲先鋒,他想要的便是撈取功勳,不是來這裡處理死老鼠的,而這些莫名出現的死老鼠,明顯的影響到了江東軍的士氣,很多江東兵卒開始議論紛紛起來,表示這是上天的警示,是對於江東軍這一段時間的罪行的報應。
報應什麼的,謝贊完全不相信,也不是他擔心的事情,他所擔心的只有是當孫權或是什麼上級領導到了這裡的時候,出現這樣或是那樣難堪的局面,導致他在這一場的軍事行動失去了原本的功勳!
雖然說屬於他的,原本的功勳並不多……
那就更不能有半點的疏忽!
眼見着孫權就要親臨一線,而先鋒營地周邊,城鎮內部,出現了這麼詭異的現象,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什麼問題?如果謝贊不能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那麼這口鍋孫權肯定不會替謝贊去背!
『說!這究竟是爲什麼?!』謝贊怒聲說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死老鼠?!』
『會不會是……前些時日下雨的原因?』軍營後勤小吏說道,『前些天,連綿陰雨,然後這些東西不都是在地下打洞麼……這雨水灌進了洞內……』
後勤主官非常確定的一拍手,『定然就是如此!不是淹死的,就是給悶死了!』
謝贊微微皺眉,然後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也罷……這個事情……』
謝讚的話音還未落下,便是急急有兵卒前來稟報,『啓稟校尉!不好了!有人生病了!』
……( ̄□ ̄)||……
病症並不會因爲對手弱小就手下留情,甚至反而會欺軟怕硬一般越發的對於弱小者兇狠。
這一羣躲藏在山洞之中的廣陵流民之中,最先發病的,便是老弱。
孩子先生病了。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孩子好像只是肚子疼得厲害,就像是平日裡面貪吃什麼然後吃壞了肚子一樣,沒有得到大人們的什麼重視,只是不輕不重的呵斥幾聲之後便沒有什麼理會了。
孩子的母親前來看了看,可是不管是孩子的母親,還是孩子本身都沒有什麼決斷力,也沒有這個能力檢查辨別出什麼病症來,便是隻能就這樣讓孩子躺在山洞乾草內歇息。
於是乎,孩子的病症越發的嚴重起來,並且開始發燒,也因爲發燒而呻吟,說胡話,蜷縮着身軀,就像是一隻即將被燒熟的蝦。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流民還沒有意識到這是瘟疫,年輕的母親抱着孩子,儘可能的安撫着孩子因爲痛苦而扭曲的身軀,不停的擦拭着孩子不受控制流淌出來的口水和淚水,但是很快的,這些母親也被感染了……
許多人開始出現了相同的病症,先是肚子疼,腹瀉,然後便是疼痛,發燒,然後在昏迷當中痙攣,就像是在暴風雨當中的茅草屋一樣抖個不停,隨時都可能會被摧毀。
許多人在兩三天的時間之內,受盡折磨而死去。
旋即有人因爲痛苦,或是恐懼,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在夜裡,在無法忍受的時候從山澗上跳了下去,嘶吼的聲音在山谷之間迴盪,就像是地獄當中的惡鬼在黑暗當中嚎叫。
然後整個山洞裡面的流民,原本就薄弱的秩序開始崩壞。
這些廣陵流民開始逃離他們的『避難所』,有的往更深的山中逃亡,有的則是往最近的村寨而去,有的則是死在了路上,有的則是又被抓捕成爲了勞役……
一場新的風暴,開始在這一片的土地上形成,並且席捲,攜裹着無數生靈,開始吞噬着一條又一條的性命。
而身處在這個風暴當中的人類,大多數還處在一個茫然的的狀態當中。
……(*゚Д゚*)……
『不會吧?』
『不會是真的罷?』
『或許只是個別,不可能是瘟疫罷?』
僥倖的心思,不管是古今中外,只要是人類,都會有。
一般的情況下,某些僥倖也就頂多影響個別人而已,但是如果抱着僥倖心理的是一個頭領,一個指揮官,那麼受其影響的,就不僅僅是一兩個人了……
『瘟疫』這個詞,從歷史上的第一次被提及,直至大漢當下,都是伴隨着大量的死亡。
雖然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人類所面臨的敵人除了能直接能看見的對手之外,還有很多不能直接看見的對手,天災人禍什麼的也在人類的歷史上常見不鮮,但是一旦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錯愕和不敢相信。
沒這麼倒黴罷?
就像是戰爭。
在戰爭剛剛,或者說還沒有爆發的時候,民衆永遠都是充滿了擔憂,但是又有盲目的自信。
『能打多久?三兩個月頂多了!』
『江東必勝!』
『什麼時候能結束這場戰爭?』
『快了,快了……』
瘟疫就像是這樣的戰爭,宛如一場噩夢,誰都希望這一場噩夢早點結束,可問題是這一場噩夢並非按照人類的想法來運作的,也往往不會像是想象當中那麼的短暫就可以結束。最先被侵襲的,永遠都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以爲自己就是最爲偉大,最爲精明,時刻喜歡評頭論足指手畫腳卻毫無防備的那些傢伙。
漢代三四百年之中,瘟疫發生的次數並不少。這些瘟疫之中有多少是鼠疫,無從確定,但是相信這玩意也不會缺席。
人類本身的羣居性,因爲沒有有效隔離,使得鼠疫的擴散和傳播的存在可能。
鼠疫原本顧名思義只是針對於老鼠這一類的齧齒類動物,包括但是不限於老鼠,像是什麼平頭哥,旱獺之類的,都可能會有鼠疫病菌。像是後世那些什麼傻乎乎傢伙,開着直播什麼的,跑去和野生平頭哥親近一下,很有可能就因爲這一瞬間的親熱而感染上鼠疫……
在這一次戰役當中,廣陵郡的民衆死傷無數。這些死去的廣陵民衆的屍首,江東軍肯定是沒有多少心思還好好的進行處理的,屠殺過的村寨頂多就是放把火完事,誰還會去特意費事掩埋?
這些村寨之中,不僅有人類,還有各種小動物,微生物,細菌真菌,在冬天的時候,氣溫偏低,在野外還能壓制得住這些傳播的速度,可是等到氣溫回升,這些動物開始四處尋覓食物,腐爛屍首攜帶的大量病菌侵染了水源,開始四下傳播的時候,瘟疫自然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江東軍之前就不止一次的遇到了瘟疫,甚至他們在征討南越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情形,但是這並不代表者江東軍就能在瘟疫面前多抵抗幾個回合。
知道和做到,永遠是有一條巨大和壕溝。就像是後世那些明明已經有現成的作業可以抄的,出現問題的時候,依舊是抄得像一坨屎。
謝贊就抄得像是一坨屎。
江東沒有遇到過瘟疫麼?
顯然不是。
然後沒有人總結麼?
顯然也不是。
可在發現了第一例的病症的第二天,謝贊還覺得問題不大。
不就是個別人的個別問題麼?
未必都一定是瘟疫罷?
萬一只是風寒而已,大驚小怪的豈不是驚動了江東之主,萬一搞不好自己的帽子還能不能繼續戴着?
第二天,又有一些人生病了,個位數飆升到了兩位數。
謝贊有些慌,但是還勉強的維持着鎮靜,並未在軍營和城鎮當中做出任何的舉措,只是針對於後勤主官做出了一些暗示,讓其將這些病重的兵卒,轉移到偏遠一些的角落去。
第三天。
病重的兵卒的病情惡化了,因爲痛苦而癲狂,甚至攻擊了在一旁的其他兵卒。
相信鬼神的兵卒開始宣稱這些人是被『惡鬼』上了身,然後開始兜售一些他們自制的,據稱可以豁免被『惡鬼』侵害的護身符……
謝贊在流汗,額頭上不停的冒出細微的汗,然後順着臉龐往下流淌。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做出決斷,表示這裡可能出現了瘟疫,並且將接觸病人的兵卒封閉,隔離整個的城鎮,可正確的舉措並不能符合利益最大的方向。
升官!
發財!
光耀門楣!
一個老婆,兩個小妾,三個情人,十幾二十套的小院,三四十間的店鋪,這纔是謝贊想要的人生!而不是變成了關在籠子裡面的猴子,然後連帶着還要背上瘟疫這一口大鍋!
謝贊知道瘟疫的可怕,但是他心中又覺得瘟疫『應該不會』再繼續蔓延……
如果上報瘟疫,就意味着謝贊這裡不僅是要承擔大部分的罪責,並且還要被管制和封閉起來,甚至謝贊不得不將要和這些瘟疫的兵卒在一起,才能保證這些兵卒軍心不會因此而產生譁變和動搖。
這是一種對於未來無法控制的恐懼,而且一旦上報了瘟疫,也就意味着包括謝贊在內的這些江東軍至少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之內不能回家!
這些江東軍兵卒的家中並非只有一個人,他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原本以爲結束了戰爭就能回家,但是現在若是上報了瘟疫,那就即便是結束了戰爭,也依舊要在這裡滯留,直至瘟疫被確定完全結束!
謝贊認爲,到時候憤怒且絕望的江東兵卒,會將自己撕扯成爲碎片!
所以……
或許過兩天就自己好了?
第十天。
情況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至少謝贊對於局面,已經是失去了控制……
未知的恐懼籠罩在城鎮和兵營上空,兵卒相互之間也在各種傳言,那些沒來得及被掩埋的屍首形態,在軍營之內被描述得令人毛骨悚然,
漢代又是極其注重喪葬的,這樣簡陋甚至是倉促的掩埋,對於江東兵卒來說,自然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影響。就算是軍中一切從簡,不討論漢代的風俗習慣,就在掩埋病死的兵卒的這個過程當中,又有新的兵卒接觸到了病原體,然後免不了的感染了……
鼠疫的病菌會使得跳蚤的胃產生變異,然後讓這些跳蚤覺得自己永遠沒有吃飽,於是發瘋一般的進食,從一個軀體咬到另外一個軀體,又因爲跳蚤的胃被扭曲打結,跳蚤所吸食的血液根本不會被跳蚤消化,而是注入了第二個軀體之內,從而完成了病菌的感染。
越來越多的病患產生了,原先收容病人的區域容納不了,不得不讓這些新的病人待在原本的地方,然後就產生了新的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