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天明,陸思瓊醒來時望着碧水色的羅帳還有些發怔,想起昨兒的事,意識到還在龔景凡的宅子裡,笑着攏了攏耳邊的發縷。
陌生的環境,睡得竟比在侯府時還踏實。
許是真累着了吧。
起了身,看到牀頭的矮几上放了套整齊的衣裳,與她自己那套髒污磨壞的如出一轍,可再看裙裾時竟完好如初。
很顯然,這是套一模一樣的新衣裙。
陸思瓊眉眼開笑,他竟如此細心……
自己穿戴完畢,便於妝鏡前挽發。
屋外的婦人聽到動靜,端了水盆進來服侍,待整理好裝容,龔景凡已在屋外等候多時。
他沒有踏進,後知後覺的性子終是意識了何爲女子閨房。
晨曦見佳人,又經過了昨晚非正式意義上的交心,某人可謂是心花怒放、神采飛揚。
“睡得可好?”嗓音繾綣而柔情。
“嗯。”陸思瓊亦明白彼此間的那種微妙變化,面對他時總比不上過往自然,好似再也不能坦然如常以對,竟都不敢去直視對方視線。
跨出屋外,並立在廊下,擱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彎起,不知然的捏住衣角,她啓脣輕道:“謝謝。”
“謝我什麼?”他倒是一改過去的彆扭,低頭憨笑的注視對方,顯得分外坦然。
“衣服。”
再怎麼樣。也能猜出是連夜命人去城中取同料趕製出來的,定費了許多心思,陸思瓊也不與他爭口頭之快。
“這點小事哪值一提?”
龔景凡仰着腦袋。毫無所謂的說道:“就知道你在意那些虛的名頭,怕人閒言碎語不停,要是小爺我,可不在乎。”
他當然不在乎,還恨不得別人猜他倆之間有些什麼呢。
如此言辭,陸思瓊竟無言以對。
“走,去用早飯。”
他遲疑着伸出手。後者果然只當沒看見,徑自先下了石階。
再怎麼偏僻無人。言行舉止總是要注意些的吧?
這人難道還真當牽過幾次手,便理所當然的以爲她會遞出?
見狀,龔景凡落在空中的手訕訕收回。或是又覺得不對勁,索性擡起。理了理髮,又撓撓後勺,卻是鮮有的憨態。
待留意到一旁的下人,這才微微變色,隨後腦袋轉過望了眼天,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提步跟上。
腳步不慢。
之後二人步行一致的到了廳堂,用完早飯,便坐了早前備好的馬車。回公主府。
龔景凡今兒不騎馬,兩人共處在車廂內,氣氛漸漸的有些凝滯。
不因其他。只是有人基本是兩眼不眨的注視在同一個地方。
陸思瓊再怎樣也都是個深閨少女,被他硬生生的瞧得臉頰通紅,不擡頭只當沒發現吧,他也不會自覺地轉開,而且就這麼盯着,沒有動作沒有言語。
後來她索性微閉了眸子佯裝小寐。隨着馬車的前行連頭都慢慢的側移着。然就是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那股視線。
有什麼好看的?也不嫌膩。
但到底是女兒家。有人可以厚臉皮的這樣看,她卻不好意思道破。
就這麼合着眼,原是覺得煎熬,也過了會,說來也奇怪,倒真有了睏意。
龔景凡見她這樣都能睡着,腦袋似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着,輕輕挪坐了過去,就礙着對方,身姿挺得筆直。
察覺到旁邊多了個人,陸思瓊頓時睏意全無,但還是沒睜眼。
還猜着對方要做什麼時,就察覺到其長臂自她後背伸過,隨後按在她的左肩上,自己身子突然就靠了過去。
陸思瓊心跳得利害,想着自己是要不要“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腦袋也被人掌心相觸,就靠在某人的寬肩上。
一系列的動作做完,龔景凡收回了胳膊,可這時候手已經無處好擱置了,就僵在車壁與她後背的狹小空間內。
並不敢再碰到她,可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量,又覺得莫名知足,脣角不自覺得翹了起來。
陸思瓊見他並無什麼過分動作,就那樣閉着眸子,沒多會竟真的睡了過去。
龔景凡就規規矩矩坐着,右手握着自己腰間的同心結掛玉,時而把玩着穗子發呆,時側眸近距離觀察身邊人,好似完全忽略了尷尬不舒服的左胳膊,臉色笑容就沒消失過。
因恐擾到陸思瓊休息,特地交代了車伕慢行,以致於這段騎馬都要個把時辰的路,愣是走了兩個多時辰。
等快到公主府時,已過巳時,龔景凡還渾不覺時間長,讓馬車行到側門那邊停下,就是不喚醒睡着的人兒。
可陸思瓊本就是睡足了出門的,且這一小覺又睡了那麼久,睡夢裡習慣了馬車前行時的狀態,這一停下反倒覺得異樣,悠悠然的睜眼了眼。
剛睜開,就對上了一張春風得意的臉。
這麼近,嚇了正懵然的她一跳,“呀”了聲趕忙遠離。
這脖頸一後仰,便察覺到了深深的酸楚,手撫上後頸,有些難受。
龔景凡還是頭一回見她如此失態的,不免好笑,又見其如此,右手甩開玉佩就要去碰,口中還緊張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也正因陸思瓊挪開了,他本已經發麻的左臂動了動,這種已經完全形容不出的感覺,卻沒損他半分好心情。
他仍是留意着少女,滿眼關懷呵護,出口卻帶了幾分責怪:“做什麼大驚小怪的,我還能嚇着你不成?”
陸思瓊已經意識清明,想到自己靠在對方肩上睡了一路,也有些羞愧,又望向其左臂,更是懊悔自責。
她當時可真是被眼前人給活生生的看睡過去的。
那時候爲避免尷尬才假寐,本來也沒想真的睡,以爲就算睡也只是一會,現在坐在車裡明顯感覺到馬車已停。
那自個是有多嗜睡?
真是失態又失顏。
她自動接過去,不提這事,望着車廂簾子隨口說道:“到了?”
“嗯,剛到。”
可她不提,不代表有人也不提。
龔景凡刻意好笑的看着她,“見你睡得熟,就沒喊你。”
陸思瓊的腦袋低得更低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又不是存心的。”這睡着了,自己哪裡把握得準何時再醒?
“嗯,知道你不是存心的,沒怪你。”他還是看着她。
陸思瓊受不住了,擡頭有些愁惱的問道:“都已經看了一路,還看什麼啊?”
“原來你知道呀,”聞者可驚喜了,嬉笑着湊上前:“你故意裝睡。”
陸思瓊不願說下去,不再搭理,起來彎身就要出去。
“哎,等等。”
身後人喚住她,陸思瓊迷茫的轉首,只見龔景凡正捂着剛剛她頭靠的地方,臉上沒了早前的笑容,反有些牽強。
那麼久保持同一坐姿不動,現在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僵麻了。
陸思瓊心中愈發慚愧,又是感動又是高興,無聲的挪回了原位。
如此過了一會,她見對方只自己捏着自己左臂,半晌沒有聲音,又忍不住開口:“你還好嗎?”
話落不等他回答,又接連說道:“其實你大可把我叫醒的,這大清早的,我也不是很困。”
“叫醒你做什麼?”龔景凡毫不後悔,笑道:“路上乏味,又沒事做,你還不喜歡跟我說話,怕我說話惹氣了你,那還不如睡着。”
再者,她睡着的模樣,嫺靜安然,還挺好看的。
他都分不清自個這是怎麼了,魔怔嗎?
聽到這樣的回話,又是體貼又是委屈,陸思瓊都不知說他什麼。
“傻。”最後,送了對方這麼一個字。
龔景凡原就是好強的性子,尤其在眼前人面前,就更不容她覺得自己弱。是以,原本極好融洽的氣氛,終於在他不合時宜的高傲來一句“再傻也比你聰明,笨!”的話中結束。
陸思瓊簡直有氣無處發,她已經至少被這人罵了不下三次的笨。
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了,或是她潛意識裡就沒想在龔景凡身前收斂性子,直接翻臉撩起簾子就下了車。
下車後才發現是公主府的角門,門口平安領着兩個小廝正一臉殷切的侯在旁邊,看見率先下來的不是自家公子,忙收起那副時刻準備着的“恭喜”表情,哈腰道“陸姑娘安”。
三人低頭看着地面,心中還又是匪夷又是好奇,最後都覺得是他們主子不上套,竟然不先下車親自扶陸姑娘。
紛紛在心中升起一個想法:二爺太不開竅了!
不開竅的人訕訕的下了車,也沒留意幾個小廝的表情,不提車內的事,只對陸思瓊道:“從這兒進去不惹人眼。”
還是因爲替她着想,怕人知曉實則她昨夜並未宿在公主府,徒惹事端。
畢竟龔景凡雖說是高調的性子,不怕外面的閒言碎語,甚至還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與眼前人的關係,但他知曉女兒家的名譽有多重要。
他自然將陸思瓊的一切放在首位。
畢竟龔景凡雖說是高調的性子,不怕外面的閒言碎語,甚至還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與眼前人的關係,但他知曉女兒家的名譽有多重要。
他自然將陸思瓊的一切放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