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淺離開的時候,丟了一句話給我:九九,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來找我,你的人生還很長,應該過得滋潤一些。
我因此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想通!我怎麼可能想得通,這就好比在一個瀕臨死亡的絕症病人面前說生命是如何美好,這不是赤裸裸的刺激麼?丫真是道德淪喪。
她走後我依然在亭子裡發愣,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心裡難受之極。
其實我很難過,很傷心。我本來就不漂亮,結果又變成了這樣,若不是從小老頭教導我要學會在逆境中生存,我早就崩潰了。
望着那一池殘敗的荷葉,我覺得這就是我生命寫照。悵然許久,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淚眼婆娑了。
我想凌梟,想塵兒,想宅子裡的大家。我不知道在我離開過後,連鎮後續的事情有沒有被控制住。
九宮八卦圖和七星陣相互牽制,而我讓杜影帶着中大叔去移動七星陣的陣眼,一是爲了以防凌梟出手阻止我,二是爲了在我毀掉九宮八卦圖的時候,七星陣還能繼續壓制連陰山的鬼巫。
中大叔的風水學雖然是半吊子,但他是七曜相師的後人,想必不會讓我失望。
但我奇怪的是,連陰山的山脈爲何枯萎了那麼大一片林子。連鎮塌了,政府又會找一個什麼理由來搪塞這件事呢?
“九兒,你身體不好,怎麼不回房?天氣這麼冷,你一身的皮膚怕是受不了這個。”
身後傳來溟襲低沉的聲音,我慌忙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漾起一個笑容回過了頭。
“我這都沒皮膚了,還怕什麼冷啊。溟襲,謝謝你的凝髓丹,我靈力雖然沒恢復,但身子骨還行。”
“我會想辦法讓鬼巫配置解藥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不要,我不想鬼巫到時候又來對付你。”
我連忙阻止他,如果鬼巫知道他如此對我,想必會特別嫉恨他。我現在已經幫不了他什麼忙,就更不能添亂了。
“別擔心,他現在還對付不了我。”
“總之不可以!”我搖搖頭,斷然拒絕,“溟襲,你爲我做得夠多了,不用再爲我做什麼,皮囊壞了不過是外在而已,我人不是還活着麼。”
我故作瀟灑道,天知道我有多麼在乎本就不美的皮囊。
“傻瓜,在我面前就彆嘴硬了。”他心疼地揉了揉我髮絲,走過來把我抱住,“九兒,別想着以前那些事了,既然你已經回不去,就安心呆在我身邊好嗎?等你哪一天覺得我也不是那麼討厭了,就嫁給我。”
“不!”
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且不說我心裡的人不是他,單就我這一身可怕的潰爛,就證明我給不了他任何東西。
“溟襲,別傻了,我們這輩子可以做朋友,做知己,卻不能做夫妻。三百年前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去計較了,已經過去了,你對我的心也可以放下了。其實清淺還不錯,你爲何不試試……”
“不可能!”
我語音未落就被他打斷,他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陰森森地盯着我的臉,盯得我心裡發毛。
“九兒,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嗎?你有時候殘忍起來,比當年的九玄更加殘忍。”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狼狽地杵在這裡,無言以對。我本來還有事想說的,卻一下子忘記了。
他應該是被我傷到了吧,我其實也是爲他好,只是他可能並不稀罕我這種多此一舉的舉動。
我輕嘆一聲,也順着小徑朝廂房而去,剛走到前院拱門的地方,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琴音。我愣了一下,尋聲走了過去。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那尖銳且透着陰氣的顫音隨着琴聲又冒出來了,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我好像沒有雞皮疙瘩了。
我好奇地走了過去,看到溟襲正坐在樓臺上彈琴,面前有個丫頭在跟着唱,只是看他那陰霾的臉色,估計非常不滿這丫頭唱的。
“滾!”
丫頭還沒唱完一段就被他一袖袍扇了好遠,緊接着他抓起古琴的弦狠狠往地下砸去,瞬間把那琴砸成了兩半。
“啊!”
他霍然起身,卻是一拳揮向了身後的石柱,硬生生把那柱頭擊出一個洞來。我擡腳準備過去安撫他一下,但又收了回來。
此刻的他,是不需要我安慰的吧。
我灰溜溜地轉身走開,在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北一淚。她還是用那憤怒的眼神看我,齒關咬得緊緊的。其實她現在已經打得過我了,只是她可能不敢下手。
“你爲什麼要那樣對待聖尊?”她呵斥我。
“那你認爲我要怎麼對他?”
“你既然不愛他,那爲什麼不滾?天大地大,難道還沒有你藏身的地方嗎?你知不知道昨天鬼巫親自過來了,聖尊爲了藏你耗費了不少修爲,你憑什麼要他這樣對你?”
“什,什麼?”我愣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藏我需要修爲?
“鬼巫用了屍蹩來尋你的氣息,聖尊用靈符幻化了另外一座宅子才瞞天過海。而你非但不感激,還處處對他冷眼相向,你怎麼這麼殘忍啊?”
“……”
我被北一淚呵斥得無法反駁,因爲我的確給溟襲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這次我殺了鬼巫的血獸,他勢必想把我挫骨揚灰的。我並不是溟襲的人,又哪來的資格要他保護我呢?
“那,能求你一件事嗎?”
“說!”她依然態度很惡劣,但我自知理虧,也不能計較了。
“借你點力量把我送到陽間去。”
“……你真的願意離開?”她似乎並不相信我。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我沒好氣地道,她頓時臉色一喜,夾着我的胳膊就飛身而起,我連道別都來不及說一聲,我爲此也不願意跟她講話了。
……
出陰間的瞬間,我頓時被一股強烈的寒風吹得連打幾個哆嗦。
想不到陽間已經開始飄雪了,寒風颳得跟世界末日一樣,捲起鵝毛般的大雪俯衝着竄下來,跟雪龍似得。
我感覺這完全就是個大冰窟窿,而我卻只穿了一條紗裙,被凍得眼淚鼻涕一起冒。
此刻估計是凌晨時分,馬路上並沒有人,只有幾輛轎車以蝸牛般的速度駛過,可能是怕路滑發生車禍。
“好了,你就自生自滅吧,我會跟聖尊老實交代是你自願離開的,你還有什麼
要帶的話給他嗎?”
北一淚東張西望了好一會,才轉頭冷冷跟我說,她眼神還是很陰冷,依然把我當成階級敵人那樣。
我的確有件事想要她捎口信,因爲我承諾溟襲的事情還沒做呢。不過看她那一臉的不耐,就擺擺手讓她離開了。
她自然是非常樂意地離開了,甚至一分錢都沒捨得給我,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我穿着繡花鞋踩在被積雪覆蓋的地面上,印出一個個或淺或深的腳印。
我不知道往哪裡去,我甚至不敢讓人看到我的樣子,真怕蘇清淺說的,被他們當垃圾處理了。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混蛋,來人啊,來人啊抓流氓啊。”
我正悵然若失地在馬路上狼狽地溜達,忽然聽到正前方傳來一陣呼救聲,好像是個小女生。我滿腔被凍僵的熱血頓時沸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尋聲衝了過去。
“混蛋,放開我。”
“哎呦喂,妹子啊,跟哥玩玩嘛,讓哥好好疼疼你。你看着馬路上哪裡還有什麼人啊,我告訴你哦,這裡是馬路電子狗的死角哦,你就不要掙扎了。”
“禽獸,放開我。”
“不放,哥哥就是不放,哥哥就是要耍流氓,怎麼着把你。”
我跑近的時候聽到這傢伙如此囂張的混話,頓時飛身一個橫踹就掃了過去,直接把丫的踹了兩米遠。
我雖然沒有鎖魂術了,但三腳貓功夫還是在的,對付這樣的小流氓,簡直毛毛雨。
那女孩愣了一下,忽然撲上來一把抱住了我,“姐啊,你怎麼現在纔來啊,嗚嗚嗚……快收拾這禽獸,割了他小丁丁!”
“額!”
我低頭瞄了眼身高才到我肩頭的女孩,長得特別可愛。
圓圓的大眼睛,圓圓的臉蛋,小巧的鼻頭被凍得通紅。她穿着黑色羽絨服,背上還背了個大揹包。
她目測要比我小點,可愛中透着一點青澀,有些萌萌的樣子。
我瞅她的同時,她也在瞅我,在看清我的臉時嚇得後退了一步,但隨即又連忙退了回來,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嫌你……我只是……”她試圖解釋什麼,我卻不以爲意地笑了笑。
“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
“我靠醜八怪,老子放心上了,你他媽的那裡冒出來的?敢找老子的晦氣?”
被我一腳踹飛的傢伙爬起來後,隨手抽出一把彈簧刀就殺氣騰騰地迎上來,手裡的彈簧刀耍得特別風騷。
我眸色一寒,翻身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又是一腳,這一腳可是用盡全力了,他老半天沒爬起來。
我衝這女孩努努嘴,示意她上去練練手。她頓然會意,走到路邊轉了轉,尋了塊板磚狐假虎威地撲了過去。
“咦,你不是說這地方沒電子狗麼?看姐打得你連媽都認不出來。”
我看到她拿着板磚一下又一下的,深深爲那猥瑣男悲哀。女孩打夠了,扔掉搬磚又諂媚地走了過來。
“姐姐,謝謝你幫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九九,你呢?”
“我叫尹溫溫,是專修玄學的學生,你餓不餓,我請你吃六塊錢麻辣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