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簡靠近, 他身上那股子清甜的香味兒當即就讓孟限暗暗地低呼了一聲:“不好……”
公儀簡的臉黑了一黑,孟限皺眉:“那個什麼月梢頭當真不是人去的地兒,將將從裡頭出來, 身上便染上了裡頭的那股子味兒。”
公儀簡臉色如冰, 孟限卻在想着, 如何引蛇出洞、斬草除根。她扶着額頭想了半晌, 方道:“先生, 如今月離這般模樣兒,那個柳意之既然是假的,咱們就別管她了。橫豎人是他們賣的、殺的, 丟的東西也都還在他們的腰包裡,咱們還是帶着月離回帝都罷。”
公儀簡似笑非笑地看着孟限:“你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要知道, 當初尚在胡地之時的孟限最受不得的, 就是別人欺她、騙她、辱她。哪怕是尋常的一件小事, 要讓她知道是在騙她,她都能將人揍得半死, 而後老死不相往來。
雖說近些年來在他的教導下她也平和了許多,但骨子裡還是有一股狠勁兒。怎麼想他都不能相信,孟限能就這般算了。
畢竟,她跟着他過這邊來,“柳意之”騙他, 還將柳府原來的丫鬟發賣打殺, 甚至是另有目的引他們前來, 孟限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眼下孟限嘆了口氣道:“先生, 如今不比在胡地, 學生以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儀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別以爲我不曉得你在打什麼算盤。”
孟限訕訕一笑。這廂二人說定了明日就動身回去,公儀簡和柳意之二人便另外讓店小二開了兩間房, 各自歇息去。
且說翌日一早,孟限便問月離今後有何打算。
月離看了看公儀簡和孟限二人,便道:“月離是官人所救,大恩無以爲報,願爲官人爲奴爲婢做牛做馬。望官人莫要棄嫌。”
說着,她又看了看公儀簡,跪下給他磕頭:“請源二爺成全。”
孟限:“……”她有些後悔來救此人了。
公儀簡:“……”他也後悔。
且說孟限和公儀簡二人身後跟着男裝打扮的月離,不多時就到了江邊兒,僱了一艘烏篷船,便上去了。
那廂孟限在和月離說話兒,月離雙眼膠在孟限身上,咬脣道:“官人,我……”
“噓……”孟限曉得她要說什麼,只豎起了一根手指,止道:“聽話。”
月離見孟限的模樣兒,臉上一紅,卻也不敢違逆於她,只一把將她抱住,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嬌羞地低頭:“奴等着官人。”
這一幕恰巧被公儀簡瞧見,公儀簡心中冒起一股無名之火,扭過頭去不看孟限。
這廂船還沒劃開,就有他們之前所住那個客棧的店小二在稀稀落落的人羣中招手道:“孟大官人、公儀大官人,且住,有人託小的給你們送信。”
孟限和公儀簡二人對視了一眼,方纔下船。孟限接過店小二的信,便打開看,裡邊兒卻是一張白紙,上書“救我”二字,純黑色的字和乾涸的血跡看上去頗有那麼幾分觸目驚心。
“這是劉宛西的字跡。”孟限看了看,便道。
公儀簡面沉入水,並不說話兒。對於劉宛西,孟限和公儀簡多多少少覺得有點憋屈。她乾的那些事兒吧,讓人挺噁心也挺憤怒,但究其根由,其實她也沒想害公儀簡或者柳意之,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若是報復她吧,顯得自己心胸狹隘,若是不報復呢,又咽不下那口氣。
眼下看到這張紙也是,明知前頭是個陷阱,但還是不得不跳。於孟限而言,她並沒有那麼良善,讓人這般設計欺瞞。但這將計就計地就去吧,顯得劉宛西在她心裡多重要似的,讓她覺着怪不舒服,不去呢,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先生總是教她要中正和平,要平息心中的戾氣。以往在戰場時,她的戾氣通通都用在了敵人身上,從戰場上下來,每日裡不管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二人站了半晌,終久還是沒有離開,只讓船家送月離走。
當公儀簡和孟限二人回到客棧之時,孟限方纔問店小二:“是何人讓你送的?”
店小二搖頭咧嘴笑道:“小的也不知。小的給樓下各位客官送了早膳舔過茶水,覺着有些累就靠着櫃檯歇息,恰巧看到櫃檯上有一封信並一張紙條兒,便請賬房先生瞧了。賬房先生說紙條上寫讓我們把這封信給您。”
孟限點了點頭,便和店小二道了謝。又看向公儀簡道:“這人倒是謹慎,這裡人多,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一封信不難。”
公儀簡搖了搖頭,看了看外頭的天,道:“沒這麼簡單。要出事。”
孟限不明所以。正好這時就有兩個三個官差過來,領頭的那個虎着臉道:“將他們二人帶回去問話。”
公儀簡臉上的笑一收,幾乎就嘆了口氣。孟限的臉色極不好看:“出了何事?”
那捕快也不說話,只讓抓人。登時兩個身材粗壯的漢子便伸手去抓孟限和公儀簡。孟限四兩撥千斤地將二人打倒在地,又一手掐住領頭的那個漢子的脖子皺眉淡淡道:“說人話。不然我就是割了你的舌頭也沒人敢說半個不是。依南朝律法,以下犯上者,一律當誅。”
那漢子臉漲得通紅,不久便開始變得蒼白,甚至是發青。地上的那兩個忙道:“好漢饒命。我們也是聽上邊兒的話,公事公辦。上邊兒說,昨兒你們纔來了松江府去過王家,今兒王家上上下下都死在了王府,無一倖免。就是昨兒去月梢頭吃花酒的王舉人也未能倖免。”
孟限這才放了那幾乎是奄奄一息的漢子,讓店小二送了盆水來淨了淨手,用隨身帶的手帕將水拭乾,方纔對那三人漫不經心道:“都回去罷,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那三人被孟限那蔑視的眼神一看,臉瞬間憋得通紅。但他們又確實沒那個本事,還在這裡丟人現眼做什麼?自然是乾淨找縣太爺問對策纔是。
那三人走後,孟限想起先生讓她越王于飛出去,一道兒去月梢頭找月離,將將又說會出事,想必是早就料到了。
眼下孟限想起了公儀簡的車伕,一開始車伕就沒跟着他們進柳家。所以,現下也不曉得那個車伕是生是死。
回到房裡孟限問公儀簡之時,公儀簡只淡淡笑道:“沒事,那人本就是大內高手,常人傷不了他。”
一語未了,公儀簡頓了頓,又道:“劉方手段不弱,現下的劉宛西應當和劉方在一處。這紙上的墨跡、血跡皆有刮痕,有些地方都快被磨沒了,至少已經一個年頭。不過是一張紙而已,不必擔憂。”
孟限點了點頭,又道:“只是不曉得這背後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劉宛西到底去過何處,有誰能留下這張紙,又有誰有這個能力能一直讓人監視着王家、讓王家爲他們辦事、滅王家滿門……”
說到此處,孟限忽然就真相了。她擡頭看向公儀簡:“先生,是他?只是他爲何要滅王家滿門?他們並不知道那個柳意之是假的,假定那個柳意之是真的,若是柳意之死了,那身爲兄長的你必定要去看一看。是以,他們的目的,就是故意引我們過去。”
公儀簡略微頷首。而後他看了眼孟限,再看了眼。孟限有些不明所以,故而便對公儀簡魅惑地一笑道:“先生可是覺着我今日特別好看?”
公儀簡瞥了眼孟限:“都是有夫之婦了,還在外頭拈花惹草,成個什麼體統。”
那淡淡的一瞥,硬是瞥得孟限心肝兒一緊,恨不得立馬就撲過去。但她不明白:“我哪裡拈花惹草了?”
還不等公儀簡說話,她又來了句:“我什麼時候成了有夫之婦?”
“走了一個劉宛西,又來一個月離,你倒還有本事賴。前兒在帝都,不是還有個表哥回來了,要去你家提親?”
孟長錦回帝都了,她怎地不曉得?孟限疑惑,然後她前後連在一處一想,便明白了。明白了爲何他家先生明知那封信並不是真正的柳意之所寫,卻還是來了松江府。其實,就是爲了避開孟長錦吧?
至於有夫之婦?這又是什麼時候?
孟限疑惑地看着公儀簡。公儀簡衝着孟限溫雅一笑:“當初在帝都的酒肆裡你對我說,你心悅我已久。”
孟限點點頭,有點心傷:“確有其事。”可惜先生他拒絕了。
公儀簡耳朵有點紅,眼神兒撇開看着一旁茶杯道:“我說我已有心上人,是也不是?”
孟限再度點頭,心更傷。心上人對自己說已經心有所屬,這大約是最讓她這等大齡未嫁女覺着悲哀的事了。
公儀簡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脣:“後頭你還說你能上戰場,還能再宅院裡大殺四方,自誇姿容無雙、文武雙全、智計過人。”
孟限再度點頭,她家先生就是這麼兇殘,敢不敢不要揭她的傷疤?
公儀簡淡定地將手中摺扇一放,看着孟限道:“都這樣了你還敢說你不是有夫之婦?”
他都沒拒絕,她倒好,這廂說了喜歡,那廂又拈花惹草去了。
孟限有些傷心了:“先生不是說那些話兒有悖倫常,不讓我說麼?還說怎麼教出了我這樣的學生。”
“因此我才說你並不是一個出色的學生。”
孟限:“……”
“做比說更快。”
因此,先生的意思是,他喜歡生猛一點的麼?既然如此,她幹嘛要強忍着?
此時的孟限雙眼直直地看着公儀簡,像是餓狼一般。風流嫵媚的桃花眼中,只有自己的獵物,恨不得能立馬將之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