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送走高諍重新回去坐館,時間卻纔過了正月的三成,接下來的日子裡,齊妙就在各家的春宴和賞花宴上打着轉,幾乎沒有什麼停歇。
只是在這種場合裡,再打交道的人從當年的女孩兒家,換成了各家各戶的夫人太太奶奶們。
又因着高賢妃如今已經成了後宮中的第一人,晉位成了皇貴妃,高家又是年根兒上晉了爵位的,早前曾對齊妙的婚事打着看笑話主意的一些人,如今再看齊妙的眼神也都變了,少了輕視與憐憫,多了豔羨……
齊妙何嘗不知道衆人對她豔羨的緣故,一時間便有些無奈。
她又不是嫁到了高家後,就幹坐在聽雨堂裡等着天上掉餡餅的,她也爲高家的前程乃至她和高諍夫妻的前程努力了好麼?
怎麼在這些人眼裡,倒彷彿她是個瞎貓撞上了個死耗子?
不過她隨即也就釋然了。
她是如何努力的,各種艱辛用不着和這些不熟悉的人講,只管叫這些人豔羨去好了!若這些人也以爲好運氣是誰都可能有的,那就叫她們坐等到死吧!
更何況這些場合她雖然不願意來,她也必須得來。當年的小姐妹們如今大多嫁爲人婦,在這春宴和賞花宴上總能碰到,她們不是正可以重新拾起走動,做一輩子相扶相幫的好姐妹!
所以說呢,平日裡做人做事就看自己怎麼想了。非得往不開心的牛角尖兒裡鑽又是何必?
這不是眼前走來的兩個年輕貴婦便是齊妙最最盼着見到的人!一個是齊妙外祖母家的大表嫂趙婧,另一個是趙婧的雙胞胎妹妹趙清,齊妙要喚她一聲甄家二表嫂的!
齊妙便輕笑着和身邊幾位太太說了聲失陪,快步迎到了趙家姐妹跟前,到了近前卻突然有些猶豫了,因爲她不知是用閨中稱呼,還是都叫表嫂……
“你這是嫌我們當初大婚時沒給你這個表小姑包紅包算做改口錢不成?”趙清一如既往的和齊妙笑着打趣。
趙婧卻是迅速的白了自己妹妹一眼:“就連你婆婆見了我們孃家母親都不喊妹妹,而是一直喊着母親閨中名字呢,怎麼你卻如此老氣橫秋!”
齊妙頓時笑出了聲,便拉着兩人的手嬌聲喊着婧姐姐,清姐姐,就像回了幾年前,幾人還都是沒挽髻的小姑娘。
隨後三人便選了個清淨地方坐了下來,悄聲說起了體己話;等到主家的丫鬟來倒茶,趙清便招呼那丫鬟:“給我姐姐換一盅清水來便好。筆%癡#中¥文 bi@”
齊妙頓時欣喜異常,等那丫鬟給趙婧倒了清水又屈膝離去,便小聲問道婧姐姐可是有了身孕:“若是婧姐姐生了兒子,可得給我閨女留着!”
趙婧可是她外祖母的長孫媳婦,她若有了女兒,嫁回外祖母家做媳婦去多好!外祖母家的後宅多清淨!
趙婧聞言先是紅了臉,聽到後半句卻忍不住捂着嘴笑起來,笑着笑着卻突然納過悶來:“妙妙你也有了?你這倒是夠快的呀?那你還敢喝茶!”
趙清更是劈手就來躲齊妙的茶盞,卻也不忘輕輕作勢擰了擰齊妙的臉蛋兒:“好你個妙妙啊,你比我還嫁得晚,怎麼就敢在我前頭有了身孕!”
齊妙這才領會到,兩人這是誤會了,她慌忙就擺手道,人家還沒有好消息呢,人家只是想最早一個替女兒霸佔婧姐姐的兒子。
趙清撲哧就笑了:“敢情我卻是白白嫉妒你了?”
“我就說麼,你們家高諍和我夫君都是一同坐館,一同半個月纔有一次休沐日的,怎麼就叫你趕在了我前頭,如今聽你這麼一說啊,我這心才舒服了些。”
趙婧雖是身孕還不到三個月,被太醫和大長公主以及她婆婆各種叮囑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如今也忍不住和她妹妹還有齊妙笑成一團,笑她妹妹的促狹。
之後三人卻還是免不了又提起正經事兒,說起了這一個個的男爺們兒都各自領了差事出去辦差的,在翰林院坐館的也都各有嘉獎,趙婧便有些擔憂道,這恩寵至極之後,也不知會不會不進反退……
齊妙當然知道趙婧這纔是正常想法兒,畢竟趙家姐妹不是她,她是個特殊的人,能從事態中領會到各家還能富貴幾十年,這兩人卻不一定。
她便笑着開解起趙家姐妹來,卻不敢點醒得太多,只說若我們能做到寵辱不驚,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趙婧輕挑眉梢,掩飾不住的有些驚訝:“你倒不愧是祖母的外孫女,說的話竟然像祖母早交代了你的!”
“可是才進正月時你去給祖母拜年,我都一直陪着你的,我怎麼沒聽見祖母教你這些?”
原來就是在臘月底皇上各種恩寵有加時,大長公主府上與隔壁東府也有半數聲音是擔憂的聲音,大長公主便淡淡的說,只要我們做到寵辱不驚……
齊妙也是沒想到竟有這種巧合,便笑着解釋道,她外祖母是沒這麼跟她講,她祖母倒是給她說的差不離兒:“我祖母和外祖母可都是老人精兒,話語可不是如出一轍麼?”
正說話間,焦雅春和常惠等人也都陸陸續續到了,又是半刻左右,就連纔出了月子不久的富華郡主都來了。
三人所坐的位置頓時便嫌小了些,她們便重新換了地方,與當年還是做姑娘時的春宴一樣,笑語歡聲頓時又響了起來。
……之後又過了五六天,日子便出了正月進了二月,二月十六這一天便是齊妙孃家祖母的壽辰。
高諍提前一日便請了假,這天清早就陪同整個承安侯府的男爺們兒和女眷、一大家子幾乎傾巢出動,車隊裡足足排了十幾輛馬車,呼啦啦便往大齊家衚衕而去。
高諍並沒騎馬,他打算陪齊妙坐在她的馬車裡,等他上了車後,便附在妻子耳邊笑着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
齊妙驚喜非常:“你說大哥二哥他倆都回來了,就爲了給祖母慶祝壽辰?”
高諍笑着搖了搖頭又點頭:“雖說的確是要給祖母恭賀壽辰的,你個傻妮子出去後可不能這麼說。”
不經意間,“傻妮子”這個高家老家濱州話就從高諍的話語中脫口而出。
“本來那兩路人馬也早該差人回來各自述職來了不是?劉家大舅父和薛都督便各自差了他二人回來。”
“要不是路途本就遙遠,趕路的一去一回都需要時間,到了地方後又要盡心辦差,你當皇上能等一個半月不成?”
“我昨日得到信兒時,兩人已經到了上京城外兩百里附近,想來此刻早都到家了。”
高諍的斷定果不其然,等衆人到了大齊家衚衕後,出來迎接男賓的便是齊妙大哥齊臨,二哥齊堅。
齊妙被高諍扶下車後遠遠的看着兩個哥哥,眼中突然就涌出了淚水,卻是轉頭就被她又輕笑着壓了回去。
如今明明都是好日子和好前景不是麼?她怎麼又沒出息的哭了?
卻也不知是不是她用力的忍着眼淚忍得太久了,等到她陪着高家女眷們到了後宅進了暖紅軒,她又快步來到祖母面前要跪下給祖母賀壽,腿還沒等打彎兒,一股酸水便呼啦一下涌了滿嘴。
她慌忙拿着帕子掩宗,帕子卻是用香胰子洗過的,那並不濃烈的薔薇花香又使得她一陣噁心,隨即便控制不住乾嘔起來。
在場的衆人頓時都被她的狀況驚到了,就連她婆婆承安侯夫人也忍不嘴步來到她面前,關切的問起妙妙是哪裡不舒服。
衛國公太夫人卻和承安侯老夫人對視一眼,兩人臉上全是隱藏不住的笑意;等兩人將隨侍在齊妙身邊跟進來的富媽媽和繡紅喊過來一問,兩人更是哈哈笑出了聲。
富媽媽是這般小聲回兩位的:“縣主的換洗日子已經過了快二十天了,老奴怕縣主害羞,就叫藺嬤嬤悄悄給她把了脈,並不曾叫縣主發覺。”
“那也是十來天前的事兒了,藺嬤嬤說多半是有了,就等着過個十天八天的再確定一下。”
“還請太夫人和老夫人放心,縣主自己個兒雖是還不知道,二爺已經將縣主的吃穿住行全交給老奴和藺嬤嬤了,並不曾有一丁點的不在意。”
“看看我這個傻孫女哦,就連自己要當娘了都不知道?還想要跪下給祖母磕幾個大響頭呢?”衛國公太夫人一邊笑一邊搖頭。
樂亭縣主並不在暖紅軒裡,她將高家衆女眷迎來後便又出去了,待會兒等她再回來,也便聽說了女兒應當是有了身孕,她又驚又喜,卻也不忘喊來蘭姑姑,叫她再給齊妙診診脈。
這又一次診脈過後,好消息便徹底確定了,在衆人善意又欣喜的笑容中,齊妙緩緩的羞紅了臉,手掌卻是忍不住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在心頭悄悄的對小腹說:你的爹爹可真是個愛賣關子的大壞蛋啊,他明明早知道孃親有了你,還總悄悄的把住孃親的胳膊,悄悄替我診脈,怎麼卻不告訴我一聲?
多虧孃親現如今並不是魯莽性子了,否則豈不是委屈了你。
話是這麼說,齊妙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紅。
原來就在頭十來日時,高諍休沐回家,雖待她百般柔情,夜裡歇下後卻不曾與她做那夫妻間的恩愛之事。
她隨後便委屈了好幾天呢,就像趙清曾經說過的一樣,他明明是半個月纔有一個休沐日,怎麼還……如此冷落她?
原來卻是她冤枉了他!他是怕傷了她,傷了她腹中的孩兒呢!
這天入夜後,齊妙便靜靜的躺在高諍臂彎裡,只覺得歲月如此靜好——她既有身邊這個他,又有腹中這個不知性別的孩兒,還有那麼些的親朋好友,她這一世的人生就已是無限圓滿了!
至於她和他還有孩子們的將來,一定也是這般靜好,一直一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