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重建桃花塢,按照舊日習俗,原本是該請人來相看個吉日。黎老爺卻說不必,只要快點建好便是。
於是在清理乾淨火燒過的灰燼之後,第二日一早,工匠們就開工動土了。
這日若離起來,覺得頭疼腦熱。想來是昨夜裡忽然來了興致,在菩提樹下澆水除草,以至於着了風寒。
既然不適,若離也沒必要硬撐。囑咐問月踏歌去桃花塢說一聲,自己今日就不過去了。一切就請黎老爺做主。
踏歌問月領命而去。若離倚在雕花小牀上,囑咐秀兒從妝臺裡取了銀子。趁着此時闔府上下都盯着桃花塢,讓秀兒小心的送酒兒出府。
若離窩在五福堂西廂躲清靜,這邊桃花塢裡卻是熱火朝天。
工匠們將木樑石料一車一車的拉進來,沿着原先的宅基碼放整齊。又有人奔前奔後的丈量土地。
黎老爺對於指揮別人做事一向熱衷,一大早就帶着富管家前來查看。不時的也出些主意,好不威風。
“妾身給老爺請安。”
黎夫人帶着刁嬤嬤也及時趕到了,身後跟着小陽和幾個奴才,擡着一紮桃花樹苗。
黎夫人今天的打扮十分端莊華貴,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像是從未跟黎老爺有過不愉快似的。
黎老爺看見夫人今日得體大方,稍稍消了脾氣:“你來做什麼?這院子裡起火的事情我還沒去找你!”
黎夫人眼中似有淚光:“這院中起火實在不幹妾身的事。但是各種傳言我也有所耳聞,這不是就帶了賀禮前來給若離賠罪了?”
黎夫人總是高高在上,有時連老爺面前都不肯相讓。今天能當着衆多下人的面,說出給若離賠禮的話,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黎老爺自然不可能再當着一院子的人,去追究那花苗起火的原因,只能點點頭將前事一筆帶過。
夫人見老爺沒有責怪的意思,立刻給刁嬤嬤使個顏色。刁嬤嬤揮手招呼小陽和幾個花奴:“快去問問工匠這院子的佈局,然後找地方把桃花樹給載好!這花樹可是夫人專門給若離小姐選的,你們都仔細着點。”
小陽和其他花奴領命,不等老爺發話,前去院中忙活起來。
黎老爺正準備詢問,夫人上前一步:“今天怎麼沒見若離?也不知道這桃花樹她喜不喜歡。”
黎老爺倒是對她的賢良有些不適應,撇過頭去淡淡道:“既然她給這院子起名桃花塢,想來是喜歡的。”
黎夫人就像聽了什麼讚美,正低頭謙遜的微笑着,只聽到小陽大喊一聲:“這下面有東西!我是不是挖到寶貝啦?”
小陽的聲音很大,引得工匠下人們都紛紛來看。卻只見預備埋下桃樹的土地裡,挖出了一些寫有字跡的碎紙。
工匠們都不知這是什麼東西,衆人圍着竊竊私語。刁嬤嬤揮手趕開他們:“都去幹活去!老爺夫人在這看着呢,就算有什麼東西,那也是黎家的東西。”
下人們的反應引起了黎老爺的注意,刁嬤嬤已經從泥土裡揀出那一疊子殘片碎紙,轉身拿來請示夫人。
黎夫人似乎是嫌髒,瞄了一眼就對刁嬤嬤說:“你快看看那是什麼東西,上面都寫了寫什麼?”
刁嬤嬤得了夫人的許可,這才低頭查看碎片。只看了一眼,便大叫來:“夫人!不得了了,這上面的字跡怎麼像是若離小姐的字跡?這上面還寫着。。。。。。”
她還要再說下去,卻發現事情不對。這上面所寫的東西跟自己要說的不大一樣啊!
夫人見刁嬤嬤整個人傻楞在那裡,以爲她是爲了吸引老爺的注意,才故意演得逼真。
黎老爺倒是真的被挑起了好奇心,夫人連連配合:“什麼若離小姐的字跡?究竟是什麼東西你還不快說?”
刁嬤嬤仍然不肯開口說話,只一個勁的向夫人使眼色。黎夫人正在得意,哪裡會往別處想,脫口而出:“若離越發不懂事了,把寫完的東西埋在地下做什麼。這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黎老爺聽了這話,心裡不舒服。暗含着懷疑讓富管家把東西拿過來。
富管家從刁嬤嬤手上拿過那些字跡的碎片。恭敬的遞到黎老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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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夫人拿帕子微微掩着嘴酸道:“老爺還是別看了,誰知道若離又在弄什麼鬼。萬一上頭寫了什麼不該寫的,老爺看着又要勞神。”隨後又譏諷的一笑:“問月,還不快去把你家小姐請來。讓她自己來說說這都是些什麼?”
問月早就留意到這邊的動向。也不耽擱,向踏歌微微點頭就轉身去了。
黎老爺翻看着被泥土傾潤得模糊字跡,很艱難的辨認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幾乎就要破口大罵若離忘恩負義,卻又隱約看見了錦繡鵬程幾個字
黎夫人卻仍在喋喋不休:“若離從哪裡學來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一定是新來的丫頭們帶壞了她,依我說就該都打發出去算了。。。。。。”
夫人的話還沒說完,黎老爺眼神就冷下來:“一個當家主母,心胸竟是如此狹隘,連幾個下人都容不下嗎?若離從未對你不敬,倒是你每每爲難於她。當我不知道嗎?”
黎夫人被老爺一番話驚得腳下不穩,還是刁嬤嬤上前扶住了她。黎夫人一手捏着帕子,長長的指甲幾乎嵌入手心。不甘心的喊道:“我這也是爲了黎家,你看看這紙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刁嬤嬤趕緊暗中捏了她的手臂,黎夫人半句話停在嘴邊,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也不敢與黎老爺的目光對視,只用帕子掩着臉假裝哭泣。
若離急急的趕來,看見的就是黎老爺一臉怒火,而黎夫人正在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眼淚。
她連忙走上前行禮道:“母親這時怎麼了?若離晨起抱恙,還望孃親原諒,不知孃親傳若離前來是爲了何事?”
春衫單薄之下,若離更顯得柔弱。問月攙扶着若離立在一旁,等着黎夫人的教誨。
黎夫人心裡知道事情有變,卻不知究竟哪裡出錯。也不敢吐露太多,只說道:“是不是你將這些東西埋在地下的?你在上面都寫了寫什麼?”
若離剛要回答,黎老爺就不耐煩的說道:“不過是一些你我的生辰八字,還有福氣的好聽話,何必這樣生氣?”
黎夫人這才明白刁嬤嬤爲何要幾次暗示自己,看來這些東西已經被人發現並且調換過了。之所以還會被人挖出來,恐怕就是爲了讓自己出醜。
黎夫人眼珠一轉,哀聲道:“老爺你實在是誤會妾身了!既然這生辰八字,自然要高高供起來,才叫祈福。只有死人才要埋在土裡呢,更不用說還在這院子裡日日給人踐踏。。。。。。”
黎夫人這話說得很有道理,黎老爺也察覺出不對。緊緊盯着若離等她解釋。
若離臉上閃現焦慮之色。黎夫人望見心裡極爲得意,語氣卻和善得很:“若離你可要跟你父親解釋清楚,否則他總覺得是我爲難了你。”
“有什麼話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黎老爺不耐,暴躁的皺眉看着若離。
若離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一步:“回父親孃親,此事確是若離所爲。”
滿院子裡幹活的工匠和下人就這樣來來往往,幾位黎家的主子杵在院裡起了爭執,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於是大家都豎起耳朵關注着這邊的動靜。
“事情雖是若離親手所爲。這法子,卻是孃親的婢女教給若離的!”若離將事情的經過婉轉道來。
“你!你胡說!我的婢女怎麼會教給你這些?”
“父親可還記得爲若離採買婢女一事?”若離乾脆不看黎夫人的臉,只對黎老爺說道,“若離選中的三人,其中最小的一個,就曾經是母親孝恬堂的丫頭。”
若離說得清清楚楚,府中見過酒兒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少。如果黎老爺有興趣問問,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酒兒教給若離這個法子,說是可以爲黎家祈福。若離也是這個心思,誰知今日經孃親一說,才知這樣不好。”
“你的婢女?怎麼會混在新買來的丫頭裡?!”黎老爺大聲斥責黎夫人,“我說你爲何一直對此糾纏不休,原來是早有打算!”
黎老爺氣得將手上東西重重扔在地上,對刁嬤嬤大聲說道:“還不拉你家夫人回去,還嫌丟人現眼的不夠嗎?!”
黎老爺被夫人耍的團團轉,又讓一圈下人看夠了熱鬧。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直衝若離喊道:“把那個叫什麼酒兒的下人給我帶過來!我要好好問問究竟!”
問月上前一步:“回稟老爺!奴婢剛纔去請小姐的時候,才發現酒兒已經不見了,小姐病中沉睡。連妝臺上匣子裡的私房銀子都被盜走。”
若離扶着額頭:“女兒本不知爲何,現今看來,酒兒出逃竟與孃親脫不開關係,還望父親明察。爲若離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