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7 唐隆政變(三)

李隆基是個狠角兒, 我若與他正面交鋒,必然討不到多少好處,頂多也就拼個魚死網破的下場。因而我選擇將突破口放在韋后母女身上, 這兩個處於深宮的女人, 有野心而無頭腦, 是最好拿下的。

這次‘鬧鬼事件’的結果出乎我意料的好, 沒想到韋氏母女不僅供出了自己毒害中宗的事實, 更是一併牽出了‘武崇謙事件’的始作俑者——李隆基!

衆目睽睽,一個犯下滔天死罪的韋氏母女,一個老謀深算害死兩位皇親國戚的臨淄王, 這下可熱鬧了!

太極殿的大門忽地被打開,電閃雷鳴中, 太平面色陰寒地站在門口, 朝失聲尖叫的韋氏母女道:“多謝嫂子和侄女的證言, 使得真相大白於天下!”

說罷,太平擡起花紋繁複的袖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一手指天號令道:“想必各位大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皇兄被這倆毒婦所害,我兒因李隆基嫁禍含恨九泉!韋氏母女不除,難以平天怒!臨淄王不除,難以正王法!來人!給我將他們拿下!”

‘李顯’和‘薛崇訓’亦脫了沾血的戲袍, 凜然拔刀, 架在韋氏母女的脖子上。‘武崇謙’嫌惡地擦了擦滿臉的狗血, 伸手撥開披散的長髮, 狡笑着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兒來, 赫然就是瞎了一隻眼的武崇敏!

殿前的御林軍聽令,整齊拔刀, 將明晃晃的刀劍對着李隆基。最初的驚愕過後,李隆基恢復往日的鎮靜,也不掙扎也不辯解,只拿一雙陰寒的鳳眼冷冷與太平對視。李裹兒在太平破門而入時,便經受不住恐嚇,兩眼一翻便倒在地上。

“李令月!你們……你們沒走?”韋后大驚,隨即反應過來事情敗露。她渾身發顫,面白如紙,卻猶自狡辯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們給本宮下套呢!我說了什麼?本宮可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笑道,“沒關係,自然有人會讓娘娘想起來的!”

我擡手,立即有太平的心腹侍衛擡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宮女。這個宮女除了面色蒼白、氣息微弱了些,渾身上下無一處傷痕,若非我親眼所見婉兒的手段,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宮女剛剛經歷了怎樣的酷刑……

韋氏色變。

侍衛揪下宮女嘴中塞着的布條,宮女無力地跌倒在地,嘶啞着喉嚨爬向太平,哭着求饒道:“皇太女,奴婢錯了!奴婢都招!餅是韋妃娘娘親自做好的,還讓奴婢趁熱送去,皇上當時還誇娘娘餅做得好吃來着!誰知吃了不到一刻鐘,便疼的滿地打滾……奴婢這才知道餅裡有毒啊!奴婢事先並不知情,都是韋娘娘……”

“閉嘴!你這賤-貨!不要含血噴人!那餅里根本無毒!”韋氏還在垂死掙扎,怒道:“你受了李令月多少恩惠,要這般害我!”

“韋氏,不要再狡辯了,伏法認罪罷!”上官婉兒輕嘆一聲,取來一個盤子,盤子裡還剩了大半塊。婉兒道:“這是皇上吃剩的餡餅,既然韋妃說無毒,不如當衆嚐嚐?”

“不……”韋氏抖動蒼白的脣,驚懼地拼命往後縮,卻被身後的崇敏一把掐住脖子。

崇敏臉上的妝還沒卸乾淨,猙獰着臉道:“娘娘,要不要外甥餵你吃?”

百官終於從這場變故中回過神來,按捺不住道:“韋妃,你親口承認毒殺皇上、臨淄王嫁禍大世子之事,我們一字不漏地聽見了!證據確鑿,進亦是死,退亦是死,何苦徒勞?”

聞言,韋后像卸了發條的機器,忽然停止了掙扎。

她面色詭異地盯着那半塊餡餅看了許久,然後顫抖着手接過餡餅,一口一口機械地往嘴裡送。吃完餅,她還頗爲優雅地擦了擦脣,掩面低笑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本宮確然在陛下的餅裡放了毒,但毒量很少,原本是不該立刻致死的……”

說到此,韋后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猙獰!她瘋狂地仰天大笑,不多時,喉中癲狂的笑聲彷彿被什麼堵住,韋氏難受地咳喘幾聲,嘴裡噴出一道黑紫的血箭來,綰起的三千青絲驟然散開,彷彿一片深沉的夜色在她身上蔓延開來。

韋氏嘴角溢出黑血白沫,雍容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她抽搐着倒在地上,牙關咬得咯咯直響,卻猶自恨聲嘲弄道:“……那毒本是不致死的!李隆基啊李隆基,你我聰明一世……機關算盡,卻終究……賠了夫人……又折兵……”

韋氏在沾滿雨水的殿前抽搐了一陣,身體宛如青蟲般蜷起又打開,大量的黑血順着她緊咬的牙關淌下。不稍片刻,她的身體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扭曲着,猛地抖動一番,便不動了。

有幾個文官以袖掩面,發出一陣唏噓。

“韋后弒君篡位,罪不可恕!當懸於城門,曝屍三日,誅九族!以敬冤魂,平天怒!”太平鳳眸一轉,冷冷地看着李隆基,一字一句道:“李隆基,你殘害同胞,罪孽深重,可否認罪?!”

一言不發的李隆基這才低笑幾聲,傲然道:“本王不知何罪之有!本王只知:太宗玄武門之變,殺二王、逼高祖傳位,不一樣有貞觀盛世?”

太平怒道:“鬼謀多算,不顧人倫親情,你這樣的畜生怎麼配同太宗相提並論!一人尚不能愛,何以大愛於天下!”

李隆基詭譎一笑,清冷道:“李唐的江山,自由李唐人做主!何以輪到婦人之輩評頭論足?若我登位,功能抵過!”

說罷,李隆基一聲令下,那些原本將刀劍對着李隆基的御林軍突然倒戈,將明晃晃的寒刀對上我們!

風雲突變,御史中丞抖着鬍鬚憤然道:“臨淄王!你控制了御林軍,想逼宮篡位麼?!”

“李唐本就是姓李的,本王只不過是拿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何來篡位之說?說起來,本王還要感激姑姑,替我除了韋氏!”李隆基冷然一笑,一步一步走上太極殿的高臺,沉聲道:“君臣父子,祖宗之法不可亂!家國天下,皇族血脈不可辱!今本王替□□道,奪回李唐江山,諸臣願跟隨我者上前一步!逆我者,斬!”

此言一出,原本幾個立場不堅定的老臣立刻向前一步,投靠了李隆基。約莫半刻鐘後,又有七八個人站出……

“這羣是非不清的老王八!”崇敏啐了一聲。

大雨稍霽,太平和婉兒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並不做聲。我施施然從袖袍裡掏出一管煙花,在殿前的火把前點燃引線,狡黠笑道:“諸位,結論不要下得太早!你們以爲,只有臨淄王會搬兵麼?”

話音剛落,只見‘咻——砰’的一聲,火紅的煙花在夜幕中炸裂!宮門應聲而開,火光通明中,遠遠地聽見劉清河一聲怒吼:“殺逆賊,正王道!隨我衝!”

數千精兵蜂擁而至,將太極殿團團包圍,剎那間密密麻麻刀劍明晃晃,刺痛了人的眼!

原本像李隆基投誠的官員立刻慌了,猶猶豫豫地想往後退一步。李隆基見狀,冷冷一笑:“劉清河不過三千兵馬,早在意料之中!薛珂,你不會天真地以爲本王只有這點御林軍罷?”

“我知道,你還有程野手底下的五千精兵嘛!”我嘻嘻一笑,學着他的語調道:“臨淄王,你不會天真地以爲程野會聽你話,爲虎作倀罷?”

李隆基仰天長笑,哈哈道:“我自然知道,程野乃‘身在曹營心在漢’!他投誠我的這半年來,雖刻意與你擺出一副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孔,想要麻痹本王對他的防備!只可惜,本王早看穿他對你餘情未了!他佯裝投誠,恐怕也是爲了幫你罷?所以今日臨行前,本王已將他的五千人馬全部換了!薛珂,你等的程野,不會出現了!”

他一揚手,皇宮城牆上頓時燃起蜿蜒的火把!五千人馬悄然將整個皇宮包圍,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上官婉兒忍不住拍手讚道:“好一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又有獵手!環環相扣,驚心動魄,妙哉妙哉!”

我眯了眯眼,舔了舔嘴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隆基沉下面色,“你笑什麼?”

“過癮,太過癮了!”我捧着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半響才喘過氣來,“李隆基,我笑你這傻-逼啊!你以爲只有你能偷樑換柱,我就不能暗度陳倉麼?回頭看看吧,你那所謂的五千人馬,打得是誰家的旗號!”

李隆基頓時色變,轉頭一看,只見遠處火光通明的宮牆上,‘程’姓和‘許’姓旗幟冉冉飄蕩在雨霽的深夜裡,霸氣非凡!

李隆基瞳仁驟縮,頓時目如死灰,喃喃道:“許……許?不可能!不可能!”

“我早說過的,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我陰冷地盯着李隆基,嘲弄道:“還記得許家軍罷?還記得那被你耗死在塞外三千將士的冤魂罷?今日,新仇舊恨,咱們一併了清!”

長戟一橫,天地間銀光乍現!刀劍箭矢,深宮內血雨紛飛!鐵騎破萬陣,一騎畫戟飛奔而來,殺出一條血路,一時間那空路竟無人敢填補!

“臨淄王五千反兵俱已繳械投降!臣程野率兵來遲!”猩紅戰袍,鐵騎畫戟,程野沉聲暴喝:“叛賊,納命來——!”

長刀橫斬,紅袍翻飛,上官靜咬着一縷長髮,亦是嘶聲暴喝:“許未央!靜兒今日便用他的血,祭你在天英靈!”

晨曦初現,滿地刀劍橫屍,天邊泛起一抹纖薄的黎明。一男一女兩位戰神,錚錚然立於天地血河之間!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明明是該勝利歡呼的時刻,我卻模糊了雙眼,臉上一片冰涼。下意識一抹,滿手淚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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