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嵐也聽說舅舅來了,對胡家的幾個舅舅,榮嵐還是挺尊敬的,這世上誰會跟錢過不去呢?尤其這個三舅舅,更是理財的一把好手兒,榮嵐這些年跟他的關係也最是親近,她的私房銀子,也都投在了胡佳楠的海船上。
“嵐兒見過舅父舅母,”榮嵐早早的就候在二門處了,看到胡佳楠夫妻過來,眼眶一紅,福下身去。
“不敢當,”郭氏如今對這個外甥女可沒有什麼好聲氣,他們過來也不是第一天了,該打聽的都查了個清楚,尤其對榮家人親自跑到胡雪盈藏身的鋪子裡將她抓出來的事耿耿於懷。
榮嵐自然知道郭氏對榮家是有怨氣的,確切的說,應該是胡佳楠對榮家的怨氣更深,“舅母說的哪裡話,不論嵐兒是姓什麼,身上都流了一半胡家的血。”
“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郭氏最想不通的就是自己這個極有本事的外甥女,竟然在這件事上沒有幫胡氏跟胡雪盈,雖然她是姓榮的,但胡氏倒了,最受其害的可就是榮嵐這個女兒了。
胡佳楠等妻子發泄過了,淡淡道,“走吧,你母親如今在哪裡?我們先過去看看她,”
“老爺,妾身想看看雪盈,那孩子她,”在珠洲呆了一天,思女心切的郭氏已經心急如焚了,哪裡還有心思去看小姑子?
榮嵐忙上前扶了郭氏的手臂,“舅母,表姐跟我娘就在一處呢。”
“這真是虎落平陽了,連多餘的院子都沒有了,”想找事還不容易,郭氏這次來,就沒打算這麼輕易的饒過榮家。
胡家向來是男人說了算,榮嵐對郭氏的小小牢騷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她笑着將胡佳楠夫妻領到胡氏的萃華院,“父親因爲母親的事,這些日子寢食難安,也病倒了,父親說了,請舅舅先見過母親,”
胡家再有錢又如何?架不住榮海是江南王!胡佳楠心中微嘆,“我知道了,請大都督先歇着吧,等我見過你母親,自會去向大都督請罪。”
胡氏並不知道今天孃家人回來,這幾天她跟胡雪盈關在一處,罵也罵了,打了打了,吵也吵過了,除了對未來越來越絕望之外,再無其他,人也跟着頹廢了起來,而胡雪盈,當初在公堂之上咬死榮家,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沒想到李靜宜卻偏不要她死,反而輕描淡寫的將她放了,這下,反而將她推向了深淵,現在她每天都活在擔心之中,與其在榮家受挫磨,還不如一死痛快。
但真的將那條白綾掛到房樑上,便是外頭胡氏不停的謾罵詛咒叫她去死,胡雪盈也擡不起那條腿,踩到白綾下的凳子上。
當萃華院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的時候,滿院子都僕婦都僵在那裡,待看到跟在榮嵐身後的人時,胡氏的陪嫁嬤嬤“噢”的一聲就撲了過來,“三老爺,三老爺您終於來了,您快救救我們夫人吧,他們要殺了夫人呢!”
“你閉嘴!當初叫你跟着夫人過來是做什麼的?老太太是不是交代過,叫你事事規勸着夫人一些?若是夫人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你攔不住的,只管往揚州送信兒,你都做了什麼?”胡佳楠不等那嬤嬤近身,一腳就踹了過去,真將人踢的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老三,你這是做什麼?”胡氏聽到三弟來了,恰似行走在暗夜中的路人又看到了曙光,可是還沒有等她高興過來,就被胡佳楠一腳將所有的希望又踢滅了。
胡佳楠看着頭沒流臉沒洗的姐姐,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我不過是罰了一個沒有盡責的奴才罷了,姐姐不值當生這麼大的氣。”
“你豈是在罰奴才,你真正想踢的是我這個姐姐吧?怎麼?我失了勢,不能再當胡家的倚仗了,你就開始嫌棄我了?”
胡佳楠看着胡氏扭曲的臉,走過去撫住她的肩,“姐姐說什麼呢,如果真像姐姐說的那樣,我今天就不過來了,倒是姐姐,出了這樣大的事,這麼久了,怎麼都不往揚州送封信去?”
胡佳楠收到的胡氏最後一封信,還是她跟自己說要兒子娶女兒爲妻的,當時胡佳楠就覺得不妥了,只是心底那一絲私心,叫他沒有迅速派人過來,沒想到事情恰恰注往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面發展了。
“我寫了啊,我寫了好幾封呢,你都沒有收到麼?是了,你要是收到信,怎麼會拖到現在纔來,”胡氏可憐巴巴的抓住弟弟的手,“佳楠,你來了就好,姐姐可全都靠你了,姐姐不想死,也不想被休,你也知道的,要是我被休回去,咱們整個胡家的姑娘都完了。”
完的何止是胡家的女兒?想到瑞和縣主還有安國侯,胡佳楠就頭疼不已,胡家除了銀子,再沒有旁的了,便是李家人隨便給點苦頭給他們,胡家也得伸脖子嚥了,但現在跟胡氏說這些爲時已晚,“我知道了,姐姐別在這兒站着了,咱們進去呢。”
“老爺,老爺您來看看咱們雪盈啊,”胡氏怎麼樣郭氏不在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兒身上,而現在女兒人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往日的花容月貌也不復存在,整個人憔悴如老嫗一般。
胡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將你折磨成這般模樣?”
便是出身商家,胡雪盈也是金粒玉液嬌養大的,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
見郭氏就要鬧起來,榮嵐上前一步,“舅母可能不知道,前陣子表姐剛落了胎,又從府裡出去了幾日,想來是疏於調養,舅母放心,咱們府裡的大夫時常過來給表姐診脈的,該用的藥也都給表姐用上了,等表姐痊癒了,自然會恢復以前的模樣。”
“呸,說的倒輕巧,打量我是三歲的孩子?”郭氏根本不相信榮嵐的話,她狠狠啐了榮嵐一口,“我女兒落了胎,那你跟我說說,她懷的胎又是誰的?”
郭氏轉頭滿眼恨意的瞪着胡氏,“當初大姐喜歡我家雪盈,幾次叫人往揚州去接,我也曾說過,雪盈不是個伶俐的,不叫過來,大姐又是怎麼說的?一定會將雪盈當女兒一般,還反覆說雪盈跟着你們在榮家,將來的前程是在胡家不能比的,大姐,大都督夫人,您跟民婦說說,這就是您許給我這個傻丫頭的前程!?”
胡氏還是頭一次見郭氏這副潑辣的模樣,但郭氏的話卻逼的她辯無可辯,她求助的看了胡佳楠一眼,見他不語,心裡發慌,“我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怨那個李靜宜……”
怨人家不肯死麼?榮嵐白了胡氏一眼,“舅舅咱們進去說話吧,至於表姐,舅舅放心,榮家定然會給表姐一個交代。”
萃華堂裡胡氏又是哭又是怨的將事情的經過講完了,胡佳楠沒有說話,只向榮嵐道,“不知道大都督是什麼章程?”
榮嵐一訕,“父親也等着舅舅呢,到底大家是至親,這件事也是我哥哥跟孃的責任多一些,不如咱們去見父親吧?”
“你留在這裡陪陪雪盈,”胡佳楠看着一直將女兒摟在懷裡垂淚的妻子,嘆了口氣,‘我去見大都督。’
“雪盈,娘扶你回屋躺着,娘這次過來,一定會將你接回家的,等咱們回了揚州,娘慢慢幫你調理身子,你放心,有娘在,一定沒事的,”郭氏恨恨的瞪了胡氏一眼,也不理會她,直接叫人扶了女兒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榮海沒有親迎,但還是回到書房等着胡佳楠了,看到榮嵐帶他進來,榮海一伸手道,“快坐吧。”
“草民見過大都督,”胡佳楠卻不肯失禮,鄭重的向榮海一揖,纔在下首坐了,“草民跟大都督在揚州一別,不過兩個月,真是滄海桑田,叫人唏噓啊,”
自己妹妹跟女兒在人家手裡,胡佳楠知道扛不過,索性先開口了。
兩個月前他們還郎舅情深,相談甚歡,可是現在,榮海嘆了口氣,胡佳楠是他的錢袋子,大賬房,再看胡佳楠的態度,只怕也是要保自己的姐姐跟女兒的,自己手中的權再大,也是不能輕易的跟胡家撇清關係的,“我也沒有想到你姐姐居然會謀劃出這麼一場事來,真是……”
“大都督跟長公主府的關係,草民還是知道一二的,”胡佳楠不客氣打斷榮海的話,“之前錦陽長公主被皇上申斥,大都督府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些,草民只怕那邊也會警惕的。”
被胡佳楠一點,榮海面子上有些下不來,榮嵐將親自泡的茶放在胡佳楠手邊,“舅舅也是知道的,榮家現在看起來如日中天,實則根基淺薄,在京城更是沒有什麼人脈,這聖意自然最看重不過。”
“而且這次的事,若是父親在的話,定然不會叫母親跟哥哥這麼辦的,這些日子我跟母親每日到芳園苦求,縣主那邊卻是鐵了心了,父親將母親跟表姐關在萃華院,也是爲了堵外頭人的嘴,並沒有真的要處置母親的意思。”
聽榮嵐的意思,榮家並沒有真的要爲難胡氏,胡佳楠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是胡某小人之心了,姐夫跟姐姐糟糠夫妻,怎麼會說棄就棄呢?至於我那個不成器的丫頭,姐夫放心,這次我過來就將她帶回去,從此青燈古佛,不叫她再出來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