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出來,那姓霍的婦人更來勁兒了,她是米氏叫人專門從京城外的青樓裡尋來的鴇母,最是潑辣不顧臉面的,如今懷裡揣着米氏給的一半銀子,就等着辦成了此事去領另一半賞銀呢,哪會惜力,“你個沒良心的,虧得老孃在家裡爲你打理家業生兒育女,沒想到你卻揹着老孃出來養小,你對得起我跟咱們的孩子麼?啊啊啊,我不活了,今兒我就撞死在這裡!”
山鵬在門裡已經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了,恨不得一個隔山打牛將門外的人給劈死!
榮嵐在後頭拿着山鵬的朝服追了出來,她手腳麻利的幫山鵬穿了,口裡對那長隨斥道,“還愣着做什麼?難道大人不用出門上朝?還是等着大人自己出去趕人?”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山鵬瞪了長隨一眼,擡手由着榮嵐給他束腰帶。
這不是偷來的鑼敲不得麼?要不是這裡也養這個外室,自己何至於連門都不敢開?
長隨被山鵬跟榮嵐訓得委屈,咣啷一聲將門打開,正要叉腰大罵,沒想到嘴還沒張開,就被一巴掌呼到臉上,“我打死你個賤奴,吃老孃的,喝老孃的還敢瞞着老孃幫你主子養小婆子?”
“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長隨都沒看清楚來人,就被打了個耳光,火氣噌噌地往上拱,可他還沒還手呢,就被眼前的胖婦人直接給呼擼到一邊,等他站穩,就看到自家大人被那婦人揪着領子扯到了大路上。
“你,你做什麼?來人,快來人!”山鵬一個不防就被扯住了,他爲官多年哪兒見過這陣仗?嚇得揮舞雙臂叫自己的隨從和丘氏夫妻。
霍婆子來時是得了吩咐的,不拿小婆只抓男的,雖然這跟正常的上門捉姦不同,但人家給的銀子多啊!她也不去理會這捉姦的法子到底對不對了,直管卯足了勁兒往山鵬身上招呼。
“做什麼?你個殺千刀的,姓山的,老孃用嫁妝供你讀書,爲你生兒育女,還給你納小妾養賤種,你就是這麼報答老孃的?”霍婆子一用力生生將山鵬的前襟兒給扯破了,她兀自不肯放手,拖着山鵬往衚衕口去,“走,咱們叫大家評評理!”
霍婆子可不是自己來的,這種事她這個老鴇子雖然是頭一次幹,但她聽過見過的多呀!就她們樓裡,打上門的大老婆也不是一兩個,她知道這事人不多帶些真動起手來她是要吃虧的,左右這趟生意銀子多,霍婆子索性將自己的老姐妹還有樓裡多年接不着客的姑娘都帶上了,這些人搓弄起山鵬來,就跟玩似的,山鵬還沒明白過來呢,就被擡到衚衕口了!
“你,你們給我放開!放開我,我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你們大膽!”山鵬已經顧不得思考了,他被一羣胖的胖瘦的瘦卻不約而同又老又醜的女人推拉着簡直是生不如死,只想着要將這些人全都抓起來投到大牢裡活活打死才能解氣,可身子卻被人推搡着一步步往衚衕口處移去。
……
左督御史虞連慶,翰林學士高純的官轎正走到榆樹衚衕前頭的青雲大街上,卻沒想到以往這個時候冷冷清清只有上朝的官轎經過的大街此刻卻人聲鼎沸,他們的轎子居然過不去。
虞連慶拿出懷錶看了看鐘點,心裡發急,一踢轎板,“去看看怎麼回事?”
長隨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大人,前頭聽說大老婆帶人堵門捉姦呢,好像捉到的還是個當官的!”
原本聽說捉姦,虞連慶還準備說一句世風日下,可長隨一說是當官的,他就坐不住了,他是左都御史,有監察百官的職責,若是朝中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他還不知道,等於就是失職,“走吧,帶本官看看去。”
虞連慶一下轎,正看到後頭轎子裡下來的高純,他苦笑着衝高純拱拱手,“敬民兄也在,這裡鬧哄哄的也不是辦法,咱們一同看看去吧。”
高純也是一臉的不悅,“順天府跟兵馬司都是做什麼吃的?叫人在官道上鬧成這個樣子,這要是耽誤了早朝,皇上怪罪下來,”
“就是,”前頭被堵在路上的官員們也不少,這會兒看到虞連慶過來,都紛紛相迎,“大人您說說,這算是什麼事兒啊,聽說裡頭那個還是個侍郎?!”
“侍郎?”虞連慶眉頭直跳,看了一眼給自己遞消息的袁御史,輕咳一聲,“休在胡說,侍郎乃是朝廷大員,怎麼會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袁御史被上官斥責也不生氣,低頭連連稱是。
可是那邊人羣裡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的傳來,“放開我,都放開,我不認得你,你不是我夫人,來人啊,快來人將這些瘋婆子給我拿下,我是山鵬,我是刑部侍郎,她們認錯人了!”
“暗算?我呸,認錯人了?你化成灰咱們也認得!姓山的,你娶了我姐姐卻不好好待她,花她孃家的銀子爲官做宰吃香喝辣,卻在外頭養粉頭?你對得起我姐姐麼?姐妹們,打他,狠狠的他這個負心漢!”
山鵬是寒門出身,未中舉前一直靠岳家資助,這些事山鵬從未刻意隱瞞過,山鵬還公開表示過對岳家的感激,在場的同僚們都有所耳聞,也對他這種知恩圖報的作法十分的贊同,但此刻,大家難免都相信了人羣裡那個女聲,難道這真是侍郎夫人帶人來堵門?
那山侍郎真的在外頭養了外室?
“來人,將這些人給我拿下,都拿下,”鬧到這個時候,五城兵馬司的人終於來了,爲首的指揮帶領着兵士將圍觀的百姓驅散,好不容易到了山鵬跟前,卻只看到一個穿着官服的男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正大口中的喘着粗氣,“你們,你們終於來了,本官,本官要彈劾丁幼龍!”
丁幼龍是五城兵馬司現今的掌印都督,山鵬已經做好了彈劾他帶兵不力的準備了。
“哎喲,這位大人,您先將自己的衣裳給穿好嘍再想着彈劾咱們大都督吧,”
五城兵馬司的兵士們被山鵬給逗的轟然大笑,大家嘻嘻哈哈的將人都往一旁趕了趕,“聽說這是侍郎夫人來捉姦?姦夫咱們侍郎大人有了,那姦婦呢?還有,侍郎夫人呢?”
這可是本難得一見的風流賬,他們正好看看侍郎夫人長的是個什麼模樣?
這個時候還看找什麼姦婦跟侍郎夫人?虞連慶冷哼一聲,上前道,“山大人真是好風儀!”
這會兒百姓散了,路過的官員哪個一天不見上山鵬一回?此刻看着他坐在地上,蓬頭垢面,胸前的補子跟塊破布一樣在晨風裡亂飄,臉上還帶着幾道血印子,一個個搖頭嘆氣,恨不得立時跟山鵬劃清了界限。
“來了,來了,哎喲,這外室長的還真漂亮,嘖嘖,怪不得這老東西要養在外頭呢,”
榮嵐暈沉沉的被人擰着帶到衚衕口,她有一身武藝,卻怎麼也掙不開抓着她手臂的那隻手,就這麼被拖着帶到人羣裡,“放開我,我不認識他,你們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認識他!”
榮嵐已經完全相信了是山鵬的都督來捉姦的,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嚇的不敢將頭擡起來,只掙扎着尋找逃跑的機會。
“果然是個美人兒,不過,這個女人,怎麼看着這麼面熟?”
人羣裡已經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了,不過大都在議論榮嵐是從哪家青樓裡贖出來的。
“來人!這逃犯榮氏拿下!”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何伯盛一眼認出面前這個低着頭的女人是榮海的嫡女榮嵐,他小眼裡滿是精光,這個女人理應在刑部大牢裡,怎麼跑出來成了山鵬的外室?!
“不,我不是,放開我,”榮嵐看到何伯盛那張黑瘦冷峻的臉,他們可是見過好幾次的,“我真的不是……”
榮嵐絕望地看着何伯盛身邊的隨從大步向自己走來,她轉頭看向山鵬,“大人救我!”
若是被何伯盛帶走,自己絕無再逃出來的可能。
山鵬哪裡還有功夫去管榮嵐,他現在也寧願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須臾之間,他已經想明白了,今天這場戲根本就是衝着他來的,而榮嵐,就是扳倒他的利器。
想通了這個,山鵬從地上爬起來,也不去理會同僚們各異的目光,“來人,備轎,送本官上朝!”
虞連慶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走吧,咱們也要上朝呢!”
這一路上,也夠他打一篇彈劾山鵬的腹稿了,“快走!”
這第一炮得要他這個左督御史來打!
山炳參被眼前的一切弄的目眩神迷,以至於他眼睜睜的看着父親被人打,也沒有從轎子裡出來去幫忙。
“相公,咱們得趕快回去跟母親說一聲,”莫氏已經是欲哭無淚了,他們兩口子不是夫人生的,這次回去,不知道會被怎麼責罰,“你可千萬不能說咱們沒有去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