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是什麼地方,只怕數百年裡也沒有出過毆鬥之事,秦王兩家的子弟也算是開了先河了,秦濼也挺心疼兩個弟弟的名聲的,也是一揖到地,“謹遵先生吩咐,回去學生一定稟明父親,狠狠罰這兩個沒腦的東西!”
細論起來,自己的兩個弟弟落個狂妄的評語,可人不輕狂枉少年,過上幾年,等兩個弟弟長大的時候,什麼狂妄不狂妄的就成了過眼的煙雲,幼時的笑談,但王鴻舉被趙司業給了個“內幃不修,荒誕無恥的評語,這可是事關一個讀書人的品性了,便是將來王鴻舉踏入仕途,這個評語也會跟他一輩子!”
羅廣恩瞅了瞅沒他什麼事兒了,自覺剛纔的表現也挺不錯,便向趙司業一抱拳,“司業大人既然已經判下了,那便沒有末將什麼事兒了,”他從懷裡掏出一隻瓶子往秦湛懷裡一塞,“這個表公子拿去,管保比太醫院的金創藥還好用呢!”
他又拍了拍秦湛的肩膀,一臉惋惜,“我看小公子平時除了讀書,也得多活動活動身子才行,瞧着弱的,怎會不被人打的鼻青臉腫的?就算是替姐姐出氣,也得看看敵我懸殊不是?人家一個抵你倆,你這哪是出氣去了,簡直是送上門捱打去了嘛!”
秦湛接過羅廣恩遞過來的金創藥,“謝謝將軍,學生只是聽到有人詆譭姐姐,一時義憤,哪裡還顧得上力量差別,漫說只是受了些傷,便是賠上這條命,秦家人也不能由着別人壞親人的名聲!”
王鴻舉在一旁氣的差點又衝過來跟秦湛理論,叫他們這麼一唱一和,敢情這事全錯在他了?明明是秦家人欺人太甚,冷不丁的將一碗熱湯澆到他頭上,還兄弟兩個打他一個,現在卻搞得好像是他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了一樣。
王文卿最瞭解兒子,從他的粗重的呼吸聲中就聽出來王鴻舉這脾氣又上來了,他輕咳一聲,向羅廣恩道,“還請將軍回府代王某向殿下致禮,王某不明白,是什麼風將將軍吹過來,管起秦王兩家的家事來了?”
羅廣恩哈哈一笑,回禮道,“左通政禮數週全,末將回去一定上稟殿下,您跟她請安呢,至於什麼風將羅某吹來了,自然是東南西北風了,不然這自家人怎麼跑到國子監裡打起來了?”
羅廣恩說完,趙司業跟秦家兄弟一抱拳,帶着屬下揚長而去。
“你們都回去養傷吧,過上幾日,我過府與春華兄說話,”王文卿黑着臉向秦深說完,徑直帶着兒子出了國子監。
王文卿這口氣一直憋到家裡,甫一進了府門,回身便是一個耳光打到王鴻舉臉上,“蠢才,你做的好事!”
王鴻舉一路上都在想着秦氏兄弟種種惡毒的行爲,正準備跟父親告狀呢,沒想到迎頭捱了一掌,他眼眶登時紅了,“父親,您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你知不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麼?還在國子監裡跟秦家兄弟做這等意氣之爭?!”
王文卿在府門口打了王鴻舉,早有下人跑着往呂老太太院裡報信兒去了,呂氏婆媳因爲秦家這門姻親已經被鬧的愁白了頭髮,現在又聽說王文卿跟兒子動了手,呂老太太也顧不得上了年紀腿腳不利索,扶着丫鬟就往外頭走,“快帶我去看看,鴻舉那細皮嫩肉的,哪裡禁得住他爹打?”
呂太太也慌了,一邊兒催着呂老太太身邊的貼身嬤嬤去攔,一面跟着呂老太太往外走。
兩婆媳沒走多遠,就看到縮着腦袋跟在王文卿後頭的王鴻舉,呂老太太人老眼力卻還不錯,遠遠就看到狼狽如乞丐一般的孫子,一個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我的天爺啊,這是作什麼孽啊,瞧把孩子打成什麼樣了,你個不孝子,乾脆拿根繩子勒死我的好!”
呂太太也被兒子的模樣嚇到了,她顧不上去照顧婆婆,快呂老太太一步抱住王鴻舉,“兒啊!”
王文卿被這婆媳兩個弄的頭大,“別哭了,他沒有什麼大礙!來人,去請大夫!”
呂氏婆媳被王文卿一吼,嚇的都不哭了,呂老太太怔了怔才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鴻舉知道父親這會兒心裡拱着火兒呢,也不敢跟祖母母親撒嬌,“我沒事,母親尋件衣裳給我換了,一會兒大夫來了開些金創藥給我抹抹就成了。”
“好好,來人,快扶公子去洗漱更衣,”呂太太終究不放心,跺跺腳終是隨着王鴻舉去了。
王文卿扶着母親回到她的院子,遣退了下人,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一跟呂老太太說了,“依兒子看,秦家這次只怕沒那麼輕易送秦氏回來。”
“我當初怎麼說的?那個秦氏顴骨那麼高,一臉的刻薄薄命相,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就是不聽我的,說什麼秦家是書香門第,家風清正,硬要給舉兒定下這麼門親事,這下好了,整個王家都盛不下她了!”
呂老太太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秦氏,叫她說,還像當初選中呂氏一樣,繼續從自己孃家挑一個姑娘進門,左右呂家這些年都是依附着王家而活的,既拉拔了孃家,還便於控制,可是兒子就是不肯聽她的,嫌棄呂家幫不上王家的忙,這下好了,秦家倒是勢大,可這個秦氏也不像呂氏當年進門時那麼溫順聽話。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呂家有什麼?族裡連一個爭氣的都沒有,難道王家以後的子孫,都是代代養着呂家人嗎?
“母親,兒覺得這次還得您跑一趟,親自去將那秦氏接回來,”王文卿無意跟呂老太太爭論當年的對錯,目前將秦氏接回來,纔是最快捷的辦法。
呂老太太再報怨,也得承認如今形勢比人強,想解決秦家人,還得從秦家人身上下手,“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有攔住那個蘭氏,叫她將秦氏給接走了!”
若是人在王家,秦家人爲了女兒,也不敢跟自家叫板,“也是那秦家太過奸詐,竟然拉着瑞和郡主過來!”
呂老太太這些天,只差沒有請個道姑作法咒一咒李靜宜了,哪有一個和離歸家的不賢婦,成天出來拋頭露面,還往別人家裡伸手的?
“要不你代我寫道摺子,我往皇后娘娘那裡奏上一本?”呂老太太對雲後的印象挺好的,每年進宮朝見的時候,雲後對她們這些有年紀的命婦,都格外的禮遇。
王文卿被母親的腦洞給氣死了,“母親,瑞和郡主是娘娘的外甥女!如今這宗親還剩下幾個?”
“那也不能一味的護着她任她爲所欲爲,這愛之深纔要責之切嘛,郡主做錯了事,皇后娘娘那麼賢德,焉能不管?”呂老太太撇撇嘴,不以爲然道,“哪怕是爲了面子,娘娘也得請那個李氏入宮說話,只要她不再插手,秦家又怎麼樣?秦氏是咱們王家的媳婦,生是咱們的人,死是咱們王家的鬼,哪有秦家人說話的地方兒?”
呂老太太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禮,撫掌道,“就這麼辦,你替我寫,便是沒用,娘娘總不會罰我吧?老婆子就要跟她們辯一辯!”
呂老太太執意如此,王文卿也覺得真做了也沒有什麼,頷首道,“那就依母親的,等一會兒兒子便替母親寫。”
“不過您上摺子歸上摺子,秦氏還是一定要接回來了,不行咱們就多跑幾趟,將面子作足了,看秦家還能怎麼說?”王文卿是絕不會答應秦茜娘在外頭生產的,王家洗女幾代,纔有了今日的氣象,若是在王鴻舉這一代前功盡棄,那之前死去的女兒怎麼辦?
呂老太太實在不想給秦茜娘這個面子,但她也清楚秦茜娘是一定要回王家才行,“就依你,我跟你媳婦一起去,對了,叫大夫看看鴻舉的傷,若是沒有大礙,就先別塗藥,我們孃兒兩個帶着鴻舉一塊兒去,秦家人將舉兒打成那樣,怎麼也得給舉兒一個說法!”
小舅子敢對姐夫動手,太沒有規矩了!呂老太太是一定要爲孫子討個說法兒的!
呂氏看到兒子身上的傷,已經跟着流了一場淚了,“都怨我,要是我沒有將琴兒給你,也不累你被秦湛他們打,更不會誤了琴兒母子的性命!”
“這怎麼能怪娘呢,娘也是心疼我無人照顧,纔將琴兒賞給兒子,要怪就要怪那秦氏,若是她賢惠一些,哪有後頭這些事?”琴兒也不會遭此厄運,沒準兒九個月之後,他都抱上兒子了。
王鴻舉洗漱的時候已經將今天在國子監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母親說了,呂氏真是又氣又嘆,覺得兒子心眼是太實了些,“秦氏賢不賢的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你爹爲什麼打你?還不是因爲你在國子監跟秦湛幾個鬧這麼一場,損了你的清名?”
“兒啊,你將來是有大前程的人,這名聲比什麼都重要,萬不可爲那些不懂事的東西傷了自己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