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的話叫王明惠紅了臉,她羞澀的低頭捏着手裡的帕子,母親一直告誡她,這宮裡的貴人們,最討厭的就是心機太深,聰明外露,這不爭是爭的道理走到那裡都是有用的。
可王明惠不說話,已經將王明惠當作親姐姐的方如雲忍不住開口道,“表姐這麼好怎麼有不入選呢?說實在的,這次去羅家的那些秀女,應當都一併剔出去纔對,榮小姐跟她們也都是舊相識了,遇險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出手幫她,也真是叫人寒心!”
“如雲,你給我閉嘴,誰當選誰出宮豈是你一個臣女可以議論的?”王氏沒想到女兒居然說出這麼一套話來,滿臉愧色的向錦陽長公主跟李靜宜一禮,“是臣妾教女無方,叫殿下跟郡主笑話了。”
這個方如雲,真是一點兒長進也沒有,李靜宜看了王明惠一眼,“王小姐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這些話確實是王明惠跟方如雲私底下感慨過的,她內心裡也是巴不得雲後能狠一些,直接將去過襄陽伯府的閨秀全部剔出去,那裡頭可是很有幾個能跟她一爭高低的秀女。
但她沒想到方如雲會在這兒就這麼說出來,“這,臣女,”
王明惠爲難的看了一眼方如雲,後背見汗,但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入宮了,而且這次入選的十六人裡,沒了榮嵐,她以後得寵的機率大增,那麼王氏以後對她來說就成了棄子,“表妹這麼說就不對了,襄陽伯府跟榮小姐是有心算無心,別府的小姐怎麼可能知道,而且即便是撞上了,也得掩面而逃纔是,”
“表姐,”方如雲愕然的看着王明惠,她們私下議論時,王明惠可不是這麼說的,“那些小姐不應該提醒榮小姐麼?”
“這種事必然做的隱秘,過府作客怎麼好胡亂打聽呢?只怕到最後走的時候,許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當初王明惠跟方如雲那麼說,不過是發現方如雲對榮嵐抱着深深的好感,甚至還跟她抱怨過李靜宜做事太過,所以她才迎合着方如雲說話,沒想到這個沒腦子的東西,在這場合也敢替榮嵐抱屈。
李靜宜看着王明惠笑的意味深長,“王小姐果然明辨是非,倒是如雲,要跟你表姐好好學學了,這樣的話到了外頭千萬不能再說了,不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王氏也在看着王明惠,心裡陣陣冷笑,“郡主說的是,臣妾沒有將如雲教好,搞得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帶眼識人呢!”
王明惠彷彿沒有聽見王氏的話,含笑垂眸,再不多發一言。
陳夫人沒鬧明白怎麼幾句話的功夫,屋裡的氣氛就變了,她訝然的看着再不發一言的王氏,自己這個小姑於李靜宜有救命之恩,有些話由她說出來,要比自己說出來更加理直氣壯,錦陽長公主幫起女兒來也會更不遺餘力。
可是這會兒王氏怎麼不說話了?就因爲女兒駁了方如雲的面子?可大家都知道榮嵐跟瑞和郡主是死敵,難不成自己女兒還要幫着方如雲說話不成?這王氏因爲這個怪女兒,也太不講理了些!
陳夫人瞪了王氏半天,見她只不吭聲,不得不親自跟錦陽長公主開口,“這些年除了朝見,臣妾甚少入宮,這宮裡的人愣是找不出幾個說得上話的,偏娘娘又改了規矩,明惠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離開臣妾身邊兒呢,臣妾想想,都不放心啊!”
錦陽長公主頷首道,“本宮知道夫人的意思,等一會兒我叫人往宮裡去一趟,見見含秀宮的掌事姑姑,叫她們多多照拂明惠也就是了,”
李靜宜一早就知道陳夫人母女是什麼樣的人了,依然選擇幫她們,左不過還是因爲她們跟王氏是血親,而且王明惠雖然心眼兒多,但終究對她們母女造不成威脅。
順水推舟的事李靜宜不介意做一做,但是將手伸到宮裡,李靜宜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因此她不等錦陽長公主將話說完,便笑着接口道,“母親說的是,這次含秀宮裡的姑姑都是娘娘親點的,最是穩妥不過,只要明惠謹守宮規,自然是無虞的。”
如果你出手害人,那錦陽長公主府是絕對不會做你的幫兇的。
陳夫人沒有聽出來李靜宜話中的未竟之意,大喜過望起身給錦陽長公主跪了,“臣妾謝殿下提攜之恩。”
李靜宜沒想到陳夫人會突然行如此大禮,這一個頭磕下去,只怕母親想不幫她們,簡直就是背信棄義了,她快步過去一把將陳夫人拉住,“夫人這是何意?大家相識一場,明惠又是個聰明的姑娘,母親但凡能說上話的地方自然會盡力,但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夫人如此重謝,”
她看歡聲跟笑語已經過來將陳夫人架住了,才放開手,“但是最終誰去誰留,畢竟還是皇上跟娘娘決定的,母親雖是皇姐,總不好伸手去管後宮的事,那可是中宮的職責。”
錦陽長公主被李靜宜這麼一提醒,到嘴邊的保票又吞了回去,要說皇上待她也不薄了,女兒纔回來半年就晉了郡主,自己要是還去幹涉後宮的事,再討了他的嫌,“靜娘說的沒錯,能盡力的地方本宮自當盡力,只是這皇上的喜惡,本宮還真拿不準,”她跟隆武帝一共也沒有找過幾次交道,哪裡會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陳夫人神情微僵,轉頭看着王氏,卻見她正側着頭跟身邊的大兒媳蘇氏說話,根本沒看見自己,只得苦笑一下,再拜道,“謝殿下厚愛。”
李靜宜笑着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王明惠頭上那枚碎紅寶攢成的寶石珠花道,“申大奶奶的喪事料理的如何了?”
王明惠被李靜宜帶笑不笑的樣子看的心裡毛毛的,她強忍着沒伸手將頭上的珠花給摘下來。
王明惠今天穿的是白底繡折枝紅梅花上襦,下面是一條白色百褶裙,頭上挽着的雙羅髻,但她端莊大氣的長相,這樣清淺的顏色穿在身上,配上她並不出色的眉眼,實在是寡淡無味的緊,王明惠大概也注意到了,才特意在髻上簪着粉色碎花琉璃帶細小碎鑽流蘇釵,又在鬢邊插了一朵碎紅寶的珠花,雖不耀眼,但也多少爲自己添上一抹豔色。
王明惠也知道自己嫂子新喪,作爲妹妹,穿紅着綠是不應該的,但她自覺是要進宮的人了,這一進宮,跟家人便有了君臣分際,而且今天來的又是錦陽長公主府,陳夫人也特意交代了,不要穿素到長公主府去,這她才特意不着痕跡的挑了兩樣頭飾給自己戴上了,沒想到卻被明尖的李靜宜看到了眼裡。
但是李靜宜沒提出來,她也不好解釋,只得換上戚色,點點頭道,“家裡將嫂子的靈柩先停在慈雲寺了,說等以後再葬入祖墳。”
“伯府不就是京郊人士嗎?”李靜宜聽王氏說過,王家祖籍就在京城,那祖塋應該在就京郊原籍纔對,怎麼還要將申大奶奶停在慈雲寺?
如果是祖籍太遠且家世不濟的人家,是會有人將選逝者的靈柩停在附近寺院,也好逢年過節做道場祭拜,等另一方也過世的時候,再一併回鄉合葬,但王家一不遠,二不缺扶靈回鄉的銀子,怎麼就將人擱在慈雲寺了?
王氏其實對陳夫人母子的決定有些奇怪,只是申氏孃家不吭聲,她纔沒有多餘問出來。
陳夫人被李靜宜一問,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了,只得將應付親戚的口徑拿出來道,“是慈雲寺的明空大師算了,說是不宜立時葬在王家祖墳裡,等三年過後,再擇吉日下葬才合適。”
還有這樣的說法?整個鹹安院的人都面面相覷,心裡不約而同生出一個念頭,這明空大師只怕是想掙王家停靈的銀子吧?
“原來如此,”錦陽長公主點點頭,“那真是難爲夫人跟伯爺了。”
見錦陽長公主不再追問下去,陳夫人長吁一口氣,她跟王彰之所以不肯將申氏葬進王氏祖墳,其實還是爲了以後能順利娶到李靜宜爲妻。
李靜宜如今已經貴爲郡主了,這即便做填房,肯定也不屑於向申氏執妾禮,如果他們承諾,將來在祖譜裡抹去申氏的名字,將來王彰跟李靜宜合葬,一切都按原配的規格來,沒準兒將來提親的時候,錦陽長公主府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於申家,諒他們也沒有膽子來跟承恩伯府和錦陽長公主府鬧,至於申氏前頭生的祈哥,若是李靜宜能生,祈哥算成庶長,將來分一大筆家產就是,若是李靜宜不能生,祈哥正好記在李靜宜名下,郡主之子,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陳氏跟兒子如意算盤打的極好,但這些心思卻是不能與外人道的,連王氏也不能夠。
…………
王氏與陳夫人母女一同從錦陽長公主告辭出來,王氏的臉色就沒有那麼好看了,她直接向還要跟王明惠說話的方如雲冷聲道,“如雲,隨你嫂子上車去!”
“姑母,”王明惠知道王氏是個精明的,也知道她看出什麼來了,她抿抿脣,示好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
王氏看着一臉委屈的王明惠,冷笑一聲道,“姑娘馬上就要進宮做貴人了,我可當不得姑娘這聲姑母,只是我家雲兒人傻,姑娘以後還是少教導她些。”
說罷也不理會一臉尷尬的王明惠,徑直扶着身邊的婆子,上了自家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