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何承嗣何秉書俱是一凜,又含笑道:“可咱們兩家到底是姻親,鬧得狠了,何家沒面子,我徐家也面上無光不是?”
何承嗣笑道:“景煥到底明白事理,這事到底是何家的錯,該怎麼樣你只管說便是。”
徐景煥微微一笑:“要說何太太爲了正經事管教兒媳婦,我絕不敢有二話,可我聽說,怎麼事情的起因竟是因爲何姑娘的哭鬧?她沒入得了沉煙樓先生的眼,難道是我姑母的不是?何太太劈頭蓋臉把姑母妹妹一頓罵,又是吃裡扒外,又是喪門星,又是克父克母的不安生,我倒想知道,到底有什麼根據?難道竟爲了她一個姑娘家的不順心,就能隨意責罵何家的宗婦不成?”
何承嗣心中一滯,光顧着籌謀如何把何大奶奶接回來,竟忘了這一樁事,他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徐景煥哼道:“何家的人還是該何家管教,若是何家管教不利,我就出手幫着管教一二,到時候何家可別說我僭越!”
何秉書忙道:“音妹妹脾氣是有些驕縱,也是委屈極了才生氣的,表哥放心,回去我一定轉告祖母,好好管教她,讓她收斂着脾氣。”
徐景煥不緊不慢道:“一樣米養百樣人,何姑娘究竟什麼脾氣也不是我該操心的,我擔心的不過是姑母的地位,一個小小的姑娘都能隨意折辱她,可見我姑母在何家過的什麼日子!”
何秉書這才明白徐景煥的意思,有些爲難,何音可是三房的女兒,若是越過三叔三嬸直接叫過來賠禮道歉也不像話,便看向了何承嗣。
何承嗣臉色漲得通紅,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徐景煥的意思很明顯,何太太是長輩,不好動她,可總得有人站出來扛着個責任,既然不是何太太,那就得是何音,總要有人跪下來做何大奶奶風光回何家的臺階。
送走何承嗣和何秉書,徐景煥去後宅見何大奶奶和徐妙筠,兩個人正說話,見徐景煥來了,何大奶奶明顯沉不住氣,道:“都說了什麼?”
徐景煥笑道:“姑母別問了,一定能叫您風風光光回何家便是。”
何大奶奶低下了頭,心裡有些灰心喪氣:“既出來了,我就沒打算回去,我嫁入何家這麼多年,辛辛苦苦,不過是圖個問心無愧,可何家卻從沒把我當成自家人,徐家沒倒的時候對我殷勤備至,徐家倒了,就對我冷若冰霜,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那個家裡熬着,也是爲了秉書。”
說着,竟落下淚來,徐妙筠忙安慰道:“姑母別難過,都說先苦後甜,如今哥哥中了會元,自會替您撐腰,秉書表哥又長大了,該娶親了,等您娶了兒媳婦,好日子不就來了?您熬了這麼些年,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爲了我功虧一簣啊,那我真是要內疚死了。”
何大奶奶破涕爲笑,指着徐妙筠對徐景煥道:“瞧這張小嘴,巴巴的,虧得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呢,也不怕人笑話。”
徐妙筠撒嬌似的撲到了何大奶奶懷裡:“在姑母面前我纔不怕笑話呢,有什麼就說什麼,您就聽哥哥的,該擺架子的時候擺架子,等架子擺足了,您就風風光光的回去,誰也不敢小瞧了您。”
何大奶奶點了點徐妙筠的鼻頭,心裡只覺得欣慰。
自打那次來,何家人就沒再登門,卻絡繹不絕的有人找上門來,有的是敘舊,說是徐家的故交,有的來攀親,說曾經在徐家伺候過,有的是拉攏,源源不斷的下帖子宴請。
徐景煥一概推了,專心準備殿試,大家見他不出門,不免奇怪,省不了一番打聽,再加上唐翼然說話間露出的端倪,都知道了何家把徐景煥趕出來的事情,一時間都嗤笑何家有眼不識金鑲玉,把個正經的有前程的少年趕出家門,同時也有人攻訐何家人蠻不講理,心眼小,連徐景煥這樣的人都容不下。
張颯和唐翼然卻是找上門來替徐景煥和董子澄賀喜,同時張颯給徐景煥帶來一個消息:“你可知道馮逸荃爲什麼巴結你?”
徐景煥搖頭,張颯語出驚人:“早在你中解元的時候,馮逸荃便把你的名字報給了皇上知道,康王爺便說你是名門子弟,忠臣之後,應該大力提拔,皇上那時候偏心康王爺,也就順勢答應了,還下了旨意要給徐家平反,追封你故去的祖父,可聖旨送到內閣,幾位閣老都不同意,說你會試名次未出,萬一名落孫山豈不成了笑話,便將聖旨封回,可皇上還是允諾,只要你會試榜上有名,旨意照樣有效。”
這還是張颯頭一次在徐景煥面前說起朝堂上的事,說起康王爺,徐家。
徐景煥摸不準他的意思,淡淡一笑。
董子澄笑道:“既如此,景煥哥中了會元,徐家平反豈不指日可待?”
張颯道:“原該如此的,可端王爺卻說當年徐家一事經了他的手,若爲徐家平反,總得有個由頭,那不就是他冤枉了好人?非得自請削爵,你們也知道,皇上最是疼愛端王,便把那聖旨作廢,還授意馮逸荃不要給景煥太高的名次。”
董子澄滿臉氣憤,可想起徐景煥如今是會元,便知道中間還有一番曲折,便催促張颯講下去。
張颯笑道:“這回可多虧了翰林院那幫老學究,馮逸荃搬出了皇上,他們還是不買賬,非說景煥文才第一,應該是會元,你也知道馮逸荃在翰林院的地位,雖有實權,卻無民意,他氣得去找皇上抱怨,皇上也發愁呢,因爲康王的長子安成郡王上摺子請將景煥賜給他做伴讀,皇上不忍心拒絕安成郡王,又不能看着端王爺自請削爵,正左右爲難呢,馮逸荃便出了個餿主意,說照樣給徐家平反,把罪過都推到白閣老身上,反正白閣老已經掉進了黃河,也不怕多了這一盆髒水,安成郡王那邊也有了交代,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不管景煥殿試如何,都要進康王府做安成郡王的伴讀。”
董子澄愣住了,唐翼然也是滿臉惋惜,徐景煥雖然不動聲色,可眼底卻閃過一絲瞭然,難怪馮大奶奶突然上門,原來是馮逸荃心中有愧,想變着法的擡舉妹妹,來個曲線救國。
張颯見徐景煥面色平靜,心裡暗暗敬佩,畢竟做郡王的伴讀,官職只是從九品,可若是殿試進了一甲,那就能進翰林院,可是正六品的修撰或者編修,又清貴起點又高,比起做伴讀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徐景煥大有可能進一甲,如今明朗朗的前程被人家截了胡,還能如此鎮定,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董子澄已經氣憤道:“難怪馮逸荃突然這麼殷勤,原來是贖罪來的,真是豈有此理。”
張颯笑着擺手:“馮逸荃也不容易,因爲這事,白閣老是死定了,他又得罪了端王爺,端王爺可不是好惹得,如今旨意未定也就罷了,等旨意下來,端王爺不把馮逸荃生吞活剝了纔怪。”
徐景煥敏感的注意到端王爺的態度,道:“白閣老對於端王爺來說很重要麼?”
這次是唐翼然接嘴:“可不是,白閣老在戶部,掌管國庫,那可是個肥差事,端王爺需要銀子都是從他那兒提,白閣老一倒臺,銀子沒了不說,端王爺也怕私下提銀子的事被揭發出來,所以纔沒敢明面上求情,而是託了楊敏之私下裡營救,把罪名都安在沈知府頭上。”
徐景煥一怔:“楊敏之是端王爺的人?”
張颯笑道:“楊家是,可楊敏之不是,他是楊家的私生子,不怎麼受寵,全是憑了皇上的恩寵和信任,這纔在楊家有了立足之地,說起來,他之所以幫端王爺,也是揣度出皇上疼愛端王,不想得罪的緣故。”
所以他在杭州纔會一邊對徐家示好,一邊把張老爺抓起來做替罪羔羊!
徐景煥暗暗心驚,覺得以前的很多猜測都被推翻了,剛剛明朗的局面又成了混沌一片,而他更驚訝的是,張颯和唐翼然怎麼突然間說了這麼多隱秘的事,難道……
徐景煥不動聲色,和董子澄交換了一個眼神,董子澄親自起身把喝酒所在的花廳門窗都關嚴實了,徐景煥這才問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們告訴我這些,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些什麼?”
張颯和唐翼然同樣交換了個眼神,張颯笑道:“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說起來,我倒要謝謝馮逸荃,康王爺正愁怎麼和徐家搭上線,馮逸荃就把你送過去了,以後你成了安成郡王的伴讀,可就能名正言順的爲康王爺出謀劃策了。”
徐景煥波瀾不驚:“我可沒說一定會爲康王爺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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