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侯夫人也很吃驚,她身居侯夫人之位這麼多年,從來也沒有見過像小悠這樣膽大的丫鬟,居然敢直接對着主子提意見。並且旁的丫鬟聽到說要自己給自家主子當通房姨娘,那都是喜極而泣,從來也沒有哪個丫頭會是小悠這樣面無表情的模樣。
“哦?這倒稀奇了,你且說來聽聽。”安國侯夫人吃驚之後反倒是對小悠起了濃厚的興趣。
杜若雲的臉色又是一變。
小悠卻仍舊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她聽了安國侯夫人的話,淡淡道:“夫人,奴婢也沒什麼好求的,能夠給世子做妾是奴婢天大的福氣。只是雖然是做妾室,但對奴婢來說,就相當於嫁人了,奴婢想求求太太夫人,能夠讓奴婢出府去看看孃親。”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杜若雲聽了這話頓時在心中鬆了一口氣,臉上神情也變的更加柔和。
安國侯夫人沒有想到,小悠這丫頭來個當堂一跪,鬧出這樣大動靜,卻只是爲了能夠在做妾室之前出府回家一趟,按理說,這也不是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杜若雲便能做主答應下去,可是小悠卻撇開了她,直接求到了安國侯夫人面前,那麼,這件事情便有些不簡單了。
想到這裡,安國侯夫人目光深幽的望了端坐在牀上的杜若雲一眼。才笑着對小悠道:“我當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原來是這個,準了。”
小悠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多謝太太,少夫人。”
接收到安國侯夫人的眼神,杜若雲心中暗恨,她從沒有想到,一向安靜乖巧的小悠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她來了這一手。看似簡單的事情,卻鄭重其事的說出來,這分明就是讓安國侯夫人懷疑她,以後無論她怎樣裝的與小悠親如姐妹,她這位婆婆都不會太相信的。
自此之後,杜若雲的表情都有些寡淡,雖然仍是笑着的,但那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高興。
安國侯夫人又淡淡說了幾句要杜若雲保重身子的話,便告辭了,臨走之時,還特意的望了小悠一眼,那一眼,刺痛了杜若雲的心。島找來巴。
她一走,這屋子裡的氣氛瞬間便降低到冰點。小悠仍舊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裡,屋子裡其他丫鬟,包括青桐都默不作聲,全部眼觀鼻鼻關心的站在屋角,完全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似乎要有人受到懲罰了。
小悠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禍降臨了一般,仍舊如往日一般泡了壺茶,倒了一杯端給杜若雲。
杜若雲靜靜望着小悠,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過了好久,她纔開口問道:“小悠,你今日此番舉動,到底何意?”
小悠詫異擡頭:“小姐,奴婢沒有旁的意思啊?就只是單純的想回家一趟。”
“想回家也可以跟我說,爲什麼一定要鬧到太太面前?你知不知道這樣做讓我很爲難?”杜若雲壓着心中怒火道,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意,仍舊是柔柔的。只是站在一旁角落裡的青桐,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小悠卻仍舊是淡淡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異常:“可是,我先前跟青桐姑娘說過這件事情,她叫我別做白日夢了,說小姐您是絕對不會答應奴婢的,叫奴婢死了這條心。奴婢萬般灰心,這才趁着今日向太太說了出來,小姐,奴婢對不住您,竟然給您惹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奴婢罪該萬死!”說着,她“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杜若雲寒光閃閃的目光便直直射向了角落裡目瞪口呆的青桐,眼神幽冷,令人不寒而慄,屋子裡的氣氛瞬時便又冷了幾分。
半響之後,反映過來的青桐一下子便從地上蹦了起來,雙手叉腰指着小悠怒喝道:“你血口噴人!”
小悠仍舊淡定道:“那天我去求你的時候,是在咱們院子裡那顆桂花樹下,當時,灑掃院落的青煙,奶孃周嬤嬤,二門的狗蛋……”她緩慢卻又毫不遲疑的念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全部都是杜若雲院子裡當差的下人。隨着人名越來越多,青桐的臉忽紅忽白,最後變的慘綠。
杜若雲瞧瞧青桐,再瞧瞧小悠,誰對誰錯,心中立時便有了分曉。她淡淡對小悠道:“這件事情是青桐做的不對,不過你越過我去跟太太說你要回家,這件事情做的不對,你可承認?”
小悠立刻低下頭去:“奴婢知錯。”
杜若雲又道:“不過念在你也是無心的,這件事情我便不與你追究,但是你聽清楚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情的話,直接來找我就成了,不用跟青桐備報。”
小悠低頭溫順的道:“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一旁的青桐看着這一幕,氣的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小姐居然不問青紅皁白就給她定了罪,而且連問都沒有問她一下!她身爲杜若雲的大丫鬟,左右手,十年來從來也沒有受到過如此待遇!瞧着小悠那張依舊平靜的模樣,她簡直恨不得衝上去撕爛她的嘴!
就在這個時候,杜若雲又笑着開口道:“小悠,你選個日子回去吧,看是明日還是後日,等你回來了便給你安排侍寢的日子。”
侍寢?一個不能懷孕的女人,侍寢又有什麼好高興的?還不如多讓她在家中多呆兩日來的划算。
小悠眸子微冷,聲音卻依舊溫順無比:“那便明日吧。”
若雲聽了似乎很高興,當下便招手叫來幾個婆子準備明日小悠的回家事宜,連安排幾個人陪同,坐幾輛馬車都安排的一清二楚,而且是當着小悠的面兒,毫不避諱。
小悠在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容。
杜若雲安排好了這一切便覺得有些累,懷有身孕的女人到底不能太過操勞,她剛剛應付完了安國侯夫人,又安排小悠的事情,這一通忙亂,當即便讓她心生倦意,當下揮揮手叫小悠退下。
小悠面不改色,彷彿杜若雲說什麼她都不會介意一般,退下去的時候,也如同她的人一般悄無聲息。
當屋子裡只剩下青桐一個的時候,她猛的對杜若雲哀求道:“小姐,小悠心懷鬼胎,你怎麼能相信她呢?”
杜若雲霎時之間神情冰冷,淡淡道:“我只問你,那些白日夢一類的話究竟是不是你講的?我要聽真話。”
青桐臉色漲的通紅,過了好半響之後,才慢慢低頭道:“是奴婢講的。”但是下一瞬,她又猛的擡頭:“可是小姐!奴婢只是看不慣她總是裝作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就好像我們大家都應該讓着似的,每日裡事情不多做,卻領雙倍月錢!這樣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杜若雲淡淡的瞧着她,一言不發,直到將青桐瞧的低下頭去。
“她因爲我的原因,喪失了生育能力,這已經是她爲我做的最好一件事情了。有了這件事情,我就養上她一輩子那又如何?”
青桐不服氣道:“小姐,可是那不是她身爲丫鬟應該爲主子做的嗎?怎麼能因此而對她另眼相待呢?這豈不是讓我們這些伺候了小姐您這麼些年的丫鬟情何以堪?”
杜若雲瞧了她一眼,道:“那我問你,如果當時我是讓你去做那件事情,你可願意?”
青桐毫不遲疑道:“奴婢願意!”
“那你可願意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永遠都沒有做母親的機會?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最大的懲罰了。”杜若雲繼續慢悠悠道。
青桐有些遲疑。
她跟尚書府的李管事暗通曲款已久,李管事承諾等杜若雲生了孩子便娶她,做一個母親,生一堆可愛的孩子,這是青桐想象了許久的幸福。這一切在不久的將來都會一一實現,因爲小姐已經默許了她們的親事。
如今青桐想象着自己是小悠,一個殘缺的女人,不能懷孕,不能爭寵,頓時便覺得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
她不說話了,因爲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當初小姐選了小悠做替身的時候,她跟院子裡一干丫鬟等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那個時候,沒有人願意去做那件事情,是小悠抗了下來,不然,她身爲杜若雲的大丫鬟,一定不能倖免。
“怎樣?你現在還覺得我每月多給小悠那些月錢是多餘的了嗎?”杜若雲淡淡開口。
青桐搖搖頭。
“想通了便好,你也出去吧,對了,給我弄一碗燕窩粥來。”杜若雲淡淡吩咐道,說完,她便朝後靠在了榻上。
青桐點了下頭,正要退下去廚房弄粥,忽然想起一事來,忙問道:“小姐,小悠就這麼回去,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杜若雲嘴角有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聲音裡有絲冷意:“有三十幾個暗衛暗中盯梢,她插翅難飛。不過我想,她應該不會那麼愚笨。”
青桐聽着這話,不知道爲什麼,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她弄不明白,她家小姐一邊表現出對小悠感激萬分的樣子,另一邊卻表現出對她無比提防的樣子,似乎還頗爲忌憚,這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