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很快就到了,林昭言也斂了思緒,朝深處走去。
因是初夏,梅林裡的梅花都謝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但因修剪得宜,並不顯得醜,每一顆梅花樹上還甚用心地繫上了紅色絲帶,微風輕拂,紅纓飄蕩,有種異樣的美感。
林昭言想起從前她告訴靜儀師太只要在樹上繫上紅絲帶來年便可長得豐華茂盛,靜儀師太說她胡謅,沒想到卻付諸實踐了。
這梅林中少說也有上千顆梅樹,她倒是真有耐心。
林昭言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不住揚脣,那笑容單純美好,好似春風吹拂過紅梅樹梢頭凝結的冰雪,瞬間草長鶯飛,萬物復甦。
蕭歧出門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張笑臉,明媚多姿,乾淨剔透,便是雪山冰雪都能隨之融化。
這樣子,跟先前幾次見到的形象可大相徑庭。
“是林四!”徐修謹眼尖,一下子叫了出來,“沒想到她也會這麼笑啊!”
他的聲音不僅震回了蕭歧的神志,也讓不遠處的林昭言一驚,目光直直地朝他們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站着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皆是氣度不凡的模樣,身着黑袍的是蕭歧,身着綠衣的那個她沒有見過,不過她猜應該是那什麼徐公子。
林昭言的眉心緊緊地蹙了起來。
這片後山梅林雖有很多人來參觀,卻鮮少會有人走到裡面來,蕭歧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他也認識靜儀師太麼?
久遠的記憶突然飄來,林昭言想到了上一次在後山聽到的兩個男子的對話,其中一個略嫌冷漠的聲音,不是蕭歧又是誰?
難道那日她在皇宮聽到蕭歧的聲音會覺得耳熟。
原來如此!
這蕭歧,是從一開始就盯上她們了麼?
一股寒意從脊背襲來,林昭言覺得蕭歧這種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蕭歧看她望過來,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對身邊的徐修謹道:“走吧!”
徐修謹一副激動的樣子,“是林四誒,第一次正面跟她接觸,她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嘛!”
蕭歧:“……”
林昭言:“……”
“嗨,林四小姐,你好,我是徐修謹,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可認識你好久了。初次見面,以後多多關照。”
林昭言:“……”她懷疑這貨也是穿來的。
“介紹完了嗎?”蕭歧看都不看林昭言一眼,只冷冷地盯着徐修謹問。
徐修謹摸了摸鼻子,“你看她都不說話。”
“那就別自討沒趣。”蕭歧依舊冷冷的,把林昭言當空氣。
林昭言覺得這樣的蕭歧又跟她之前接觸過的大不相同,周身上下完全沒有一丁點的輕佻浮躁,冷得像塊冰。
或許這纔是真實的他吧!
這麼想着,小屋的門一推,靜儀師太出了屋子,乍一看這場面,着實愣了下,“昭兒,你怎麼會來?”
“我是來祈福的。”林昭言老老實實地回答。
靜儀師太又將視線移到蕭歧和徐修謹身上,“你們還不走?”
徐修謹答:“這不是碰到了林四姑娘嗎?”
“你們認識?”靜儀師太更加詫異。
徐修謹還沒來得及回答,蕭歧便搶先一步,漠然道:“不認識。”
徐修謹反駁,“怎麼不認識?你們不是還共度……”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蕭歧目光犀利地朝他望過去。
徐修謹不服氣地哼了聲,轉向林昭言,“林四姑娘,我相信你會說實話,你們認識嗎?”
“……”林昭言覺得徐修謹就是個坑貨。
“我自然會說實話,可公子又信我所說麼?”林昭言望着他,淡笑着說道。
徐修謹連連點頭,“自然信!”
於是林昭言又笑了笑,在徐修謹期待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實話就是,我並不認識你以及你身邊的這位公子。”
“……”徐修謹覺得自己恐怕,也許被坑了。
蕭歧聞言,側目朝她看去,林昭言也正好看向他,視線交匯間,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眸中的笑意。
蕭歧冷冷地一挑眉,像是在說:幹得漂亮!
林昭言勾脣一笑,迴應:彼此彼此。
那晚山洞裡的事情永遠只能是個秘密,哪怕是件心照不宣的秘密,也好過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她想,除非蕭歧有本事成爲她的妹夫,否則他們這一生都不會有太大的交集,何必說出去徒惹麻煩?
雖然她現在搞不懂徐修謹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對她絕對沒有半分好處。
靜儀師太人精似的,看到現在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徐修謹想拆穿他們兩個,偏偏這兩人嘴緊得撬不動,其間,肯定發生過什麼事。
岐兒和昭兒……
這兩個人的搭配倒新鮮。
蕭歧懶得再跟他們周旋,直接道:“師太,我先告辭了。”
徐修謹見狀,也只好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了上去,卻不忘回頭衝林昭言露出一個風光霽月的笑容。
“這位徐公子,到底是何人?”林昭言望着他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不過是喃喃自語,並沒有指望靜儀師太會回答,誰知道靜儀師太卻毫無保留道:“表面上看好似是內閣大學士徐生的侄兒,實際上是江湖中最大暗黑勢力徐家莊的大少爺,徐家莊不僅培養死士,現如今市面上最大的錢莊、糧行、當鋪都隸屬於他們名下。你別看好像是他成天跟着蕭長公子沾光,實際上,是蕭歧在求他的幫助。”
林昭言沒想到這位徐修謹如此深藏不露,一時間驚愕不已,而後一想到朝廷之人與江湖之人勾結,不免就想歪了,不過沒有傻到同靜儀師太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相對而言,她更對靜儀師太知道這麼多內幕感到困惑,“師太,您怎麼會認識蕭歧,還知道這麼多事?”
看樣子靜儀師太跟蕭歧、徐修謹非常之熟,上一次他們肯定也來過,只是沒被她撞見而已。
可靜儀師太在這梅林深居簡出,就算有人無意闖進來,只要她不想,斷不會被人見到,她又怎麼會跟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蕭歧如此熟捻?
靜儀師太微微一笑,並不瞞着她,“我跟他,在沒有進這靈運寺之前就認識了。他算是,我從前認識的人當中,唯一真心待我的。”
林昭言震驚不已。
蕭歧跟靜儀師太?這組合怎麼看怎麼不搭!
情人?不可能吧,靜儀師太這年紀不說可以當蕭歧的媽,也可以當他大姨了。
真是大姨?沒聽說過蕭王妃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姐妹啊!
還是說是什麼忘年交,紅顏知己?
靜儀師太望着林昭言臉上的表情變化,笑得更厲害,“別猜了,你不是認識子書嗎?等你們熟了,他自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林昭言覺得靜儀師太也開始坑人了。
等蕭歧告訴她?下輩子也不可能。
這邊蕭歧一直陰沉着臉不說話。
徐修謹知道他在氣他剛剛鬧他,笑得越發沒心沒肝,“倘若你真無所謂,又豈會被我說幾句就發脾氣?所以說這個林四不一樣。”
“她不是第一個。”
如果說這是蕭歧第一次面對徐修謹的“撮合”也便罷了,說不定他真會考慮考慮,以爲這位林昭言有什麼非凡無敵的魅力可以讓徐修謹不厭其煩地替他介紹。
但這不是第一次,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以往,但凡是個女人,他就會往他面前塞,不停地欣賞他會有怎樣的反應。看他越生氣,他就越高興,後來他都懶得搭理他了。
這三年來,唯一的收穫大概就是墨霜了,那個漂亮得舉世無雙又聰明得舉世無雙的女子。
林昭言,他真心看不上。
徐修謹被拆穿,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朝堂生活無聊透頂,一點都沒有江湖來得快意自在,他若不再找點樂子,那可要悶死。
正好,將自己拖下朝堂這趟渾水的蕭歧成了他的娛樂對象。
他承認以往的那些女子都是在開玩笑。
不過林四嘛……他是真心覺得不錯。
徐修謹這麼想着,便問:“對了,你家是不是有一株太后那老太婆送的天山雪蓮?”
“幹嗎?”沒好氣的聲音。
“給林四啊!我剛剛瞧她右手好像受傷了,多漂亮的手啊,留疤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與我何干?”明顯淡漠的聲音。
徐修謹一噎,立刻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解風情?你們好歹也有過半夜情緣,忍心看一白花花的小姑娘手上留疤嗎?”
“……”
“你不喜歡她,我喜歡她,等你搞定了林五,我就去搞定她。說不定將來還會娶她,那就是你嫂子,你要不要給個面子?”
“…………吃了。”
“吃了?”徐修謹不信,“蕭王妃不是不愛吃這些玩意兒麼?”
“我喂阿大了。”
阿大是蕭王府護院養的一隻土狗。
“……”徐修謹內傷了。
原來他媳婦比不上一隻土狗,交友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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