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爺的眸中全是感激,又帶着心酸愧疚。
多好的孩子啊!
明明是他們劉家對不住她,她就算不來也無可厚非,可她卻毫無怨言地過來幫他們,甚至連一絲不情願都沒有在臉上瞧見!
其實她完全不必的!
因爲她沒有錯,這些全都是盧氏的錯,全都是盧氏一手造成的!
劉二爺越想越生氣,倘若盧氏不作,昭言早就是軒哥兒板上釘釘的媳婦了,到時候夫妻和睦,兒女承歡膝下,一家人和樂融融,這種生活,便是十個公主做兒媳都換不來!
都是盧氏,都是盧氏,她費盡折騰,折騰來折騰去,把這麼好的媳婦折騰沒了,也快要把兒子的命給折騰沒了!
而盧氏這邊也是心力交瘁,後悔莫及。
她望着病榻上氣喘吁吁,滿面不正常潮紅的劉文軒,哀聲道:“軒兒,娘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跟娘置氣了。你不是喜歡昭言嗎?如今她來了,你爲何不肯見她?只要你能好好的,便是娶了她,娘也不再反對。”
劉文軒痛心又失望地看着盧氏,“母親,您把我當什麼了?你又把她當什麼了?我怎麼還有臉見她?更枉論是娶她?”
出了那樣的事情,他還有什麼臉去面對她?
明明那樣信誓旦旦地給過她承諾,他是真以爲自己能夠給她庇佑,縱使不能娶她,也絕不會委屈了她。
可是結果呢?結果他根本抗爭不了,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那晚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他雖然喝醉了,身體不受控制,但思緒卻異常清醒。
清醒到知道自己被人算計,清醒到知道自己中了春毒,清醒到當紫蘇靠過來的時候他拼了命地遏制自己的邪念,卻還是將她當做了昭言……
他有多悲哀?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又控制不了自己。
那個時候,他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更枉論看到母親出現在門外時的震驚之情。
母親的臉上滿是錯愕。
那分明是真錯愕,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意味。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而後悲哀地想,倘若不是中間哪個環節出了錯,如今躺在他身邊的人,是不是就是若言?
那一瞬間的悲憤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涌去,那種巨大的背叛和打擊,一下子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他最尊敬的母親,他最疼愛的表妹,他最深愛的女子……
腦海中來來回回只有這三個身影閃現。
還有她輕柔如春風的語聲。
“倘若文軒表哥能說服舅母,那昭言也不會讓表哥失望的。”
可他,卻讓她失望了。
還是被自己最敬愛的母親給結結實實算計了一道!
他真的沒有辦法再讓自己堅強下去……
盧氏失聲痛哭,她是真的後悔了!
“軒兒,娘其實並不想的,這一切都是那宛姨娘搞的鬼,娘只是想讓若言和你呆在一個屋子裡,讓人誤會而已,娘並沒有……”
“母親,你別說了。”劉文軒悲哀地笑着,“事實既已如此,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這樣子,像是要看破紅塵翩然歸去一般!
盧氏大驚失色,緊緊抓着劉文軒的手,一遍一遍地說:“你不就是怕昭言對你失望嗎?不會的不會的,昭言她主動來看你了,證明她心裡還是有你的!她是想要嫁給你的,她是主動求母親要嫁給你的!”
劉文軒的眼睛亮了亮。
盧氏見狀一喜,又道:“不信你自己去問昭言好不好?倘若她真要嫁給你,不計較那些事兒,你又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真的嗎?”劉文軒不相信出了這種事,林昭言還能夠無怨無悔地嫁給他。
幾年的兄妹相處,他太清楚林昭言的性子,她表面看起來溫婉柔和,好像可以任人欺負,其實最是倔強堅韌。
她平時對你隱忍退讓,那是因爲你尚未觸及她的原則底線,她不屑與你計較。
一旦碰到她的禁忌,你就會徹底出局,一點機會都不可能再有。
這樣的林昭言,怎麼可能在母親犯下如此大錯後還肯嫁入他們劉家?
便是姑母也不可能同意。
他是喜歡她,可是更希望她開心,不要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劉氏猛力點頭,“自然是真的,是真的!”
事到如今,她是完全沒有主意了,只要軒兒能好好的,她便是再跪下來求玉心又如何?
至於林昭言,她原本就是想嫁給軒哥兒的不是麼?這樣一個好的機會擺在她面前,她又有什麼理由不抓緊?
盧氏這樣自負地想着,高聲吩咐林昭言進了屋子。
她卻不知道,這個到現在都可以任她呼來喚去的侄女,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一個人,總要爲他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林昭言進了屋子,幾步走到了牀榻邊,一眼便看到了蒼白虛弱的劉文軒。
十五歲的少年郎,本就是瘦弱單薄的身子,可一病,更顯得脆弱易折。
他長髮未束,一頭青絲全數散在肩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原本清俊乾淨的臉龐變得憔悴滄桑,顯然是遭受了重大的打擊。
對上他哀痛愧疚的雙眸,林昭言心裡泛起絲絲疼痛。
猶記得上一次見他一切還充滿希望,雪花紛飛中他情真意切的表白,溫柔淺笑的眉眼和炙熱真誠的承諾。
那時候她是真的很開心,以爲未來的一切都會慢慢變好,她也會有自己溫暖安穩的家。
誰曾想,物是人非。
“你別哭……”他掙扎着坐起身,想要靠近,卻又不知所措。
林昭言擡手摸了摸臉頰,才發現有大片的淚水。
“好,我不哭。”林昭言點點頭,眼神與他交匯,無比真誠道:“你也要好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啊,一切都會過去的,就算被親生母親算計又如何?就算不能跟所愛之人在一起又如何?人只有經歷一個個坎坷,才能堅強起來,纔會走得更遠。
切莫因爲一個挫折就頹然喪氣,停滯不前,那不是一個大丈夫應該做的事。
雖然劉文軒才十五歲,但是她希望他能懂。
劉文軒只望着她笑,並不答話。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她不懂,真心愛着一個人的心情。
已經不需要再證實什麼了,她所有的一切,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