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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卷珠簾春意剪,紅羅稠帳漫香薰。
十一月的延陵,夜晚已是寒意瑟瑟,晚間又落了場雨,積雪消融,更是寒氣逼人。
林昭言顫抖着身子縮在狐裘鋪滿的錦塌上,屋內光影綽綽,昏暗不明。
外面雨打窗牖,剛盛開的紅梅殘了一地。
冷,真的很冷。
從心底散發的冷。
身上的錦被裹了一層又一層,嚴嚴實實的,還是冷。
須臾,門突然開了,有身着粉色宮裝的婢女魚貫進了屋子。
“王妃,水已經放好了,您請移駕去沐浴吧!”其中一個領頭的,長眉細眼的女子恭敬地開口。
林昭言看着她們,腦中一片恍惚。
王妃?
她們在喊誰?
“你,你們是誰?”她試探着開口,可話剛出,就覺得嗓子撕裂般的疼痛,聲音也是異常沙啞。
“王妃,您嗓子受損,近日還是莫要開口說話了。”領頭的婢女又畢恭畢敬地開口。
林昭言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嗓子,她覺得很疼。
不止嗓子疼,渾身上下都疼。
“王妃,奴婢們服侍您去沐浴。”領頭的婢女已經走了上前,雖說是恭敬,卻是不容拒絕地將她從牀榻上拉了起來。
林昭言任由她動作,她現在腦子亂得很,急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梳理一番。
那幾個婢女似乎有些驚訝,對視了一眼後,心領神會地擁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她們將她扶到了隔間,紅木浴桶內已經放滿了熱水,屋內還燃着凝神靜氣的薰香。
煙霧繚繞。
林昭言在婢女的服侍下褪去了衣裳,一步一步朝浴桶走去。
當溫熱的水漫過她的肌膚,如絲綢般的質感輕輕滑過。她舒服地喟嘆了一聲,只覺得渾身的痠痛都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王妃,奴婢幫您揉了揉。”耳畔傳來婢女柔和的聲音。
林昭言睜開眼睛,擡眸去看,那個婢女朝她微笑,而後視線落到她的左手臂上。
林昭言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水汽繚繞間,白皙細膩的左手臂上,赫然有一塊青紫色的瘀傷。觸目驚心。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略有些艱難地開口。
那婢女一怔,隨後恭敬地微笑,“王妃,您不要說話。”柔軟的手卻已經拉過她的左手臂,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着。
很酸很痛,也很舒服。
林昭言動都不敢動,她覺得很詭異。
這些個婢女,一個個恭敬懂禮。面上從始至終都掛着微笑,可卻不讓她問,不讓她說話,不讓她做任何決定。把她像木偶一樣操控。
她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你,你們到底是誰?”林昭言一把甩開那個婢女的手,踉踉蹌蹌地從浴桶中站了起來。
“我們是王府的婢女啊,王妃。”異口同聲的回答。
林昭言搖着頭。“不,不是,你們別喊我王妃。我不是什麼王妃,我不是!”
“王妃,您怎麼不是呢?今日是您的新婚之夜,您是被王爺八擡大轎迎娶回來的,您就是王妃。”領頭的婢女很堅定地回道,甚至走上前來拉她,“王妃,您剛剛經歷過那種事,心情奴婢們可以理解,不過今日是您和王爺的新婚,無論如何,這最後一道禮數是要過的,否則,您不會被皇家承認的。”
“別碰我!”林昭言甩開她的手,臉色急速慘白,“我不是王妃,我也不需要被皇家承認,你們都別碰我,別碰我!”
領頭的婢女臉色一變,忙對身邊的婢女道:“快,快去稟告王爺,就說王妃瘋病又發作了。”
林昭言聽她這麼說,心中的恐懼更甚。
瘋病?她有什麼瘋病?
她看她們才全是瘋子!
“王妃,您冷靜一點,先前的事雖然可怕,但好在王爺趕得及時,您不能將自己繞進去了,今日是您和王爺大婚,新婚之夜是必須要圓房的,王爺是王爺,並不是那個人啊!”領頭的宮婢一臉苦口婆心地勸着。
林昭言雖然依舊雲裡霧裡,但也隱隱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些人是在逼迫她和那個所謂的王爺圓房!
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先前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蕭歧呢,蕭歧在哪兒?
他不是答應過她永遠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了麼?!
林昭言太害怕了,猛地蹲下了身子,將整個人都浸到了水裡。
水下很溫暖,柔柔的輕輕的,沒有一絲縫隙地包裹着她,讓她覺得很安全。
就讓她永遠在水底待着吧,就這樣一直待着, 哪怕再也看不到明日的陽光,哪怕再也聞不到春日的花香,哪怕再也看不到冬日的漫天飛雪。
她也不想,不想再受到任何傷害。
“你瘋了嗎?你想把自己淹死?!”耳畔突然傳來一道憤怒的吼聲,然後她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一扯,整個人就這麼不受控制地被人從水裡拽了出去。
水花四濺。
溫暖的感覺瞬間消失,好像有寒風直貫而入,她又覺得冷。
“王爺!”婢女們恭敬的喊聲。
林昭言愣愣的,恍惚地擡起頭去看。
“你若不想圓房便算了,沒有人會逼你,你若是想用這種辦法報復傷害你的人,那你就太傻了!你死了,他逍遙法外,你只有活着,活得更好,才能親手爲自己討回公道!”
有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落到水裡,泛起一陣漣漪,如同她的心湖。
“別哭。我會幫你的。”他伸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他的手很溫暖,直觸心底。
原來前世今生,他一直都在。
林昭言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夢裡那個人俊朗精緻的眉目。
她忍不住彎脣一笑,心裡柔軟得不可思議。
“你笑什麼?”他眨了眨眼睛,才發現她真的醒了,可跟夢裡的不安害怕不同,她竟然在笑,看上去很平和。
林昭言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對他說:“我做了一個夢。”
“夢?”他反問。
“恩。”她輕輕點頭。
從她看到他這張臉的那一剎那,她就全部明白了過來。
她是在做夢,一個關於前世的夢。
原來那個在夢裡救她於火海中的人是蕭歧。
原來,她嫁的人……是蕭歧。
“你夢到什麼了?”蕭歧煞有介事地開口,他自然知道她做夢了,而且應該是噩夢,只是看她這副樣子,又不太像。
林昭言彎脣,輕輕開口:“我夢到。你娶我了。”
蕭歧一怔。
林昭言繼續說:“在夢裡,你也跟剛剛一樣,替我擦眼淚,說會保護我。蕭歧。你是不是,真的會娶我?”
蕭歧看着她,想要回答她的話,只是嗓子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
林昭言也沒有指望他會回答,輕輕一笑,“你不必回答我。這個答案不重要,哪怕你就是不想娶我,我也不介意,只要,只要你是在乎我的,我就會很開心,其餘的,什麼都不重要……”
“我想娶你。”蕭歧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表情嚴肅又認真。
林昭言怔怔地看着他。
他又一次重複,“我想娶你,很想娶你,想到都快要發瘋了,想到恨不得現在馬上就娶了你。”
“所以,珠寶和地契都是聘禮對嗎?”林昭言歪了歪頭,戲謔地開口。
蕭歧又是一怔,略有些尷尬地問:“你連地契都知道了?”
“你當我傻?”林昭言白了他一眼,“珠寶內的字條不是你留的,我知道,但匕首是你留的,我一看便知曉了。”
蕭歧白皙的俊臉上不由地浮出一抹紅暈。
“至於地契,這世上不會再有人能這樣待我。”林昭言突然又變的深情款款。
蕭歧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
他佯裝咳嗽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林昭言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你該不會是第一次被女子表白吧?”
蕭歧又咳嗽了兩聲,努力裝作鎮定道:“沒印象了。”
林昭言翻白眼,“是太多次了吧!”
“無關緊要的人何須去記?”蕭歧卻這樣反問。
林昭言又笑。
蕭歧看到她的笑容,只覺得陽光普照,外面的大雨飄落,他卻很滿足。
只是,一想到剛剛的問題。
她問他會不會娶她?
他的心情,瞬間又低落了下去。
不是不想娶她,誠如他所言,他很想娶她,想到都快要發了瘋,否則不會送她那些珠寶和地契。
他想讓她高興,無論做什麼都願意。
只是現實,往往身不由己。
“林昭言,我……”
“這是哪兒?”林昭言卻開口截斷了他的話。
她不想讓他說下去,自欺欺人也好,沒有未來也好,至少現在,他們心意相通,就沒必要說些傷感的話題。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載,能遇上一個你真心愛又真心愛你的,又有多大的機率呢?
既然遇上了,就不該輕易放棄不是嗎?
再說,他上一世娶的人既是她,這一世爲什麼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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