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動不動,戰戰兢兢的坐在位置上,才感覺原本柔軟溫暖的作爲也變得冰冷無比。我扭頭四下一看,我的椅子,也成了一把生鏽的鐵傢伙。我彷彿坐在刑具上一般。
趙楓冷笑一聲,說道:這個飯店,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是一家醫院,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手術室的一部分。哦,也可以說是實驗室的一部分。對了,投資建設這家醫院的是一名日本軍醫,原本的目的是在後方安置傷員,可惜,他回國後。一支日軍細菌戰研究小組進駐了這個地方……
我聽得脊背發涼,我知道那段歷史,我也知道,這個國家遍佈大大小小這樣的地方。
“厲鬼比人更容易看見事情的本質,我們的眼睛,能穿越前世今生,少了肉體的束縛。”趙楓得意地說道,“想想,曾經同胞在這裡被人蝕骨剝皮,而現在的人卻坐在同樣的位置上享受美食,這是不是很戲劇化,嗯?”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努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趙楓的伎倆,我絕不可能一瞬間回到三四十年代。
但是,就連周圍的空氣中,也充滿了化學藥品和鮮血混雜的味道。
“你這樣的廢物是多可悲?”趙楓嘶聲說道,“就你這種耳不聰目不明的垃圾,也配喜歡白靈嗎?”他說這話的時候,左手狠狠的拍在冰冷的手術檯上。
我渾身一怔。
我看見了那手指上帶着的戒指,趙楓或許是厲鬼所化的虛影,但戒指不是,戒指真實清晰。看見戒指的一刻,我和白靈的種種洪水般涌上心頭,我大吼一聲“閉嘴”,伸手去摸懷裡的木刀,不顧一切的紮了過去。但我的手被一巴掌打到了一邊。
我意識到,趙楓把我拖入了他的幻象中,這裡是他的道場,在現實裡他不能影響我,但在陰氣交織的幻象裡,他卻與人無甚區別。這便是他的目的。
他是爲殺我而來的。
我的手被打得偏向一邊,他順勢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餘光看見,我手裡有什麼被打飛出去,居然是刀鞘。
我這才發現,我情急之下,把六姨婆給的短刀當成木刀抽了出來。管不了那麼多了,趙楓扼住我脖頸的剎那,我反手又是一刀划過去,趙楓看都不看,伸手握住了刀刃,可就在這一刻,他忽然一聲驚呼,猛地放開我,往後連退兩步,一臉不可思議得盯着自己的手掌,我清楚的看見,他手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像是被燒焦一般,皮肉焦黑。
趙楓齜牙看着我,一會兒,忽然附身衝過來,要搶我手裡的刀,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站起來想跑,可是腳底卻跟灌了鉛似的,根本難以移動。剎那之間,他已經到了我面前,迅速握住我的手腕,低吼一聲“我廢了你!”,可他還沒來得急動手,又有一隻纖細蒼白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肩膀,接着一提,一扔。趙楓居然“嘭”一聲被擲回到了我對面的鐵椅子上。
我一驚,扭頭之間,只看見白臉男一臉冷峻盯着趙楓,說道:鬧夠了?
趙楓當時也是一臉詫異,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白臉男冷冷說道:這把刀你操縱不了,你別打主意了。
“你……三番五次壞我的事!你們楚家,不是從來不管這些的嗎?”趙楓的底氣顯然低了幾分。
“我只做應該做的事。”白臉男說話之間,身子一閃,居然到了趙楓身邊,趙楓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把按在桌子上,接着,白臉男朝我伸手。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戰戰兢兢的走過去,他一把奪過我手裡的刀,對準了趙楓戴戒指的手指。
“你要幹什麼?!你要……”趙楓還沒說完話,就發出一身慘叫,白臉男一刀切下了他的手指,迅速取下戒指,把戒指和刀一起扔到了我面前。這才鬆開趙楓,語氣依然冰冷:抱歉,你不願物歸原主,我幫你。
趙楓捂着手,過了好一會兒,那一截斷指居然慢慢長了回去,但他顯然痛苦非常,顫聲說道:那是,我和白靈的……
“那是趙家和白家的約定。”白臉男說道,“可惜你死得太早,約定早已經不再具有效力,這東西,就該歸他原有的主人。”
“憑什麼是他!”趙楓嘶吼着指着我,“白靈不可能……”
白臉男打斷他的話,說:我沒興趣你和白靈如何,我只憑原則做事,你如果再不滾,這把刀下一刻會插在你天靈蓋上。
白臉男瞥了一眼我面前的那把刀,又說道:而且,我會讓你最看不起的廢物完成這一切。
“我和你拼了!”趙楓已經被羞辱的發了狂,眼看着就要箭步衝上來,但這時候,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他身後,拽住了他,雖然我看不清那個人,但我知道,那肯定就是白靈。我不由得失聲呼喚了一句,但還沒來得及上前,就感覺自己臉上被人狠狠潑了一杯涼水,我猛然驚醒,擡眼一看,四周,卻又恢復到了原先的樣子,白臉男站在我身旁,手裡拿着一個空杯子,冷冷看着我,路過的服務員和顧客看着我啞然失笑。
這水顯然是他潑的。
我憤怒地問他幹什麼。
他冷哼一聲,說:他們走了,你若還要沉湎在幻象裡發瘋,我不阻攔。
我這纔看見扔在我面前的短刀、刀鞘和那枚戒指,如夢初醒,一屁股坐會椅子上。
“劉義交給你的天目,你沒有學好。”白臉男說道,“竟還能被趙楓這低劣的幻術迷惑。”
我無言以對,只能低聲問他來這裡幹什麼,他沒有回答我,轉身就走,只拋下一句話“戒指好好戴着,手指別讓人切了”,說完,就推門離開了餐廳。我在原地坐了很久,心亂如麻,戴上戒指依舊渾渾噩噩。我有戒指又有什麼用,戒指裡頭已經沒有白靈了。晚上十點多,我纔回到大院劉屠夫家裡,劉屠夫又喝了酒,一個人躺在客廳沙發上,獨臂耷拉在沙發外頭。
我看了看桌上,兩個酒杯,兩個碗碟,一些下酒小菜。我意識到,老鐘頭很可能又來過了。但看着杯盤狼藉,無奈之下,我只能幫劉屠夫打掃收拾,而我這收拾到一半,劉屠夫忽然翻了個身,也不知道是醉是醒,迷迷糊糊對我說了一句:我給你接了個單子,後天約上你小女朋友一塊兒去看看。
我愣了一下,說我哪有小女朋友,而且現在就我這個道行哪受得住一直這麼接單子。
“你跟趙晴沒成?”劉屠夫搖搖晃晃的坐起來,“這一天天約會的,要女人不要師父……”
“敢情跟我走得近都是我小女朋友,我有這麼好的福氣我至於現在這樣麼?”我沒好氣的說。
劉屠夫沒搭理我,繼續說:接的不是什麼難的業務,郊區有個什麼希望小學,據說鬧鬼,你找到源頭,讓趙家的小妮子幫你把鬼驅了就是。
我心說哪能我讓她去她就去,她是我什麼人。但想到可能又可以賺點錢了,也就沒多說什麼。但轉念一考慮,又覺得這事有點蹊蹺,不由得心生疑竇,問道:那什麼,師父,這業務是你接的,還是……
老鐘頭扭頭迷迷濛濛看了我一陣子,忽然笑了起來,說:你小子心眼多……這是你幫你攬的活。你放心去做,有事兒師父罩着。
他這麼一說,我卻更加不放心了,這幫老東西,也不知道葫蘆裡都在賣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