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吸了一口煙。
這才慢慢悠悠說起這件事來。
其實這件事還真和劉川有關係,有很大的關係,用老頭的話來說,就是因爲劉川而起的,要想知道怎麼一回事,那就繼續往下看。
話說民國九年。
劉川來到餘姚,手裡拿着兩枚鬼印來找我太爺爺,當時馬家還興盛,族內的宗族個個都是人物,可沒想到幾十年後,竟然衰敗不成樣子,甚至連宗祠都丟了。
話扯遠了。
要說劉川拿了鬼印來找我太爺爺商議下一輪,我太爺爺那時氣盛,想要一口氣終結所有事,劉川告訴我太爺爺,讓他彆着急,可那時我太爺爺固執聽不進去,兩個人意見不投,大吵了一番便沒再來往。
而劉川和我太爺爺吵了一架,便直接坐火車上了北京城,在路上遇到了秦海,劉川對人警惕心很強,所以對秦海沒什麼好臉色,秦海這人也是個厚臉皮,雖然劉川不搭理他,可他卻熱情地拉着劉川扯東扯西。
到了北京城。
秦海留了地址,讓劉川去他家做客,可劉川拒絕了,秦海也沒生氣,拱了手說有緣再見便拎着行李回家了。
劉川也沒在意。
之後他在北京城呆了三個月,在這期間,我太爺爺來過一次,兩人總算心平氣和商量好下一輪,因爲馬家和劉川的關係,我太爺爺也不敢得罪劉川,兩個人一直以禮相待,各司其職,只是我不知道劉川在這裡面擔負了什麼樣的責任。
老頭停下,看向我:“想不通?”
“劉川和我們馬家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交易,他爲什麼一定要找上我們馬家,爲什麼我們必須依靠他才能進行下一輪,老爺子,說實話,我現在這腦子裡全是漿糊……”
“想不通就對了。”
我不解:“爲什麼?”
老頭又吸了一口,吐出煙霧:“要想弄明白,那就繼續聽下去,況且這裡面的事多着呢,一環套着一環,若只聽大概,你肯定會繞在裡面理不出頭來。”
“您賜教。”
老頭捋了捋鬍鬚繼續說。
在北京城呆了四個月,劉川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收拾東西準備去西北,可就在快要離開之時,有人突然找上他,讓他去護國寺取件東西。
劉川本意不想惹事,可那人態度強硬,沒辦法,只好去了護國寺,黃包車到了護國寺,卻沒發現人,他暗道自己肯定被人耍了,想要立馬回住所拿箱子,箱子裡放着那兩枚鬼印,是重要的東西,若是弄丟了,事就麻煩了。
越想越急。
等到了住所,裡面一片狼藉,而且他放在牀上的木箱子被撬開,裡面的東西不見了,看到東西被偷,劉川只覺渾身癱軟,一拳打在牀上。
“大意了。”
屋外傳來腳步聲。
劉川以爲是偷鬼印的人,連忙拿起刀躲在門後,等那人走了進來,他便一刀砍了下去,可砍下去他便愣住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秦海。
秦海雙手捂着胳膊,結巴道:“川……川哥?”
“怎麼是你?”
劉川連忙收回刀。
秦海疼得臉都變形了:“我……我向一個朋友打聽到川哥住在這裡,便帶了些點心過來看……看川哥你……”
“那對不住。”
聽到這,劉川頭一次說對不起。
秦海微微一笑:“沒事,川哥沒事就好,之前我看到有一羣人進了你的住所,他們手裡都有傢伙什,我對付不了,所以藏在牀底,他們在房間裡亂翻了一通,像是再找什麼東西,不過,川哥你放心,你箱子裡的兩個印章我給你藏了起來,就在牀底的木匣子裡,那幫人沒找到東西,發了一通火便走了。”
劉川快步走到牀底。
果然看到了裡面的木匣子,打開木匣子,那兩枚鬼印就在裡面,他拿出鬼印,將它們貼身放好,然後看向秦海。
看到他胳膊上的傷,覺得愧疚。
“你坐下,我給你上藥。”
秦海笑着擺手:“沒事,就是劃破點皮,不礙事,川哥,你到底惹了什麼人,那幫人看着凶煞的很,像是北京城有身份背景的那幾位爺。”
“沒什麼,就是一個月前和人鬥了嘴,那些人心裡不舒服,便找我麻煩,對了,你怎麼會過我這來,是有什麼事嗎?”
秦海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從兜裡掏出一張請柬,遞給他,不好意思道:“小兒滿月,想讓川哥賞臉吃頓滿月酒,我秦家家薄,朋友不太多,就是想請幾位朋友過來熱鬧熱鬧,如果川哥不嫌棄,那就到舍下喝杯酒。”
“什麼時候?”
“後天。”
劉川看着請柬:“那我後天中午到。”
“這麼說,川哥您答應了?”
“嗯。”
劉川難得笑了:“這喜慶日子,確實應該去喝杯酒,沾沾喜氣,況且剛纔我誤傷了你,去參加你兒子的滿月酒,也算是賠禮道歉。”
“那說好了。”
秦海聽劉川這麼一說,特別激動。
劉川點頭。
因爲這件事,劉川對秦海放下警惕心,兩個人關係也密切了起來,兩個人大哥小弟相稱,相處特別融洽,秦海認劉川爲大哥,而劉川也徹底對秦海放下戒心,有些事他也會給秦海透漏一點,秦海嘴牢,從不向外人說劉川的事。
後來,東北三省淪陷。
秦海在北京城發動學生遊行示威,可遊行的第二天,便被抓進了大牢,一頓暴打後,奄奄一息被拖到大街上。
劉川看到傷痕累累的秦海,氣得大罵,可那幫人拿着槍對着劉川,最後還是秦海拽着劉川讓他扶自己回家。
從那之後。
秦海的身體每況愈下,眼看着不行了,劉川發了狠心,將一個鐵盒子交給秦海的妻子,讓她給秦海吃盒子裡的東西,說來也是奇怪,秦海吃了那東西,便生龍活虎,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劉川看着不同以往的秦海,愁容滿面。
後來,秦海繼續發動學生遊行示威,可每次都被暴打一頓,剛開始劉川還擔心,可到最後他也麻木了,見秦海沒事,劉川便起身去了西北。
而秦海身體越來越好,就算被打穿了肚子,幾天後依舊活蹦亂跳,秦海的異常,引起了北京城幾位爺的注意,他們開始跟蹤秦海,也見證了秦海的奇蹟生還,於是他們綁了秦海的妻子和兒子,逼秦海說出實情。
剛開始秦海還保守秘密。
可後來,那些人對他妻子動手,秦海沒辦法,只好將劉川給他鐵盒子的事一五一十交待了,可秦海並沒有告訴他們劉川的真正身份,只是說了那個鐵盒子是劉川給的。
那些人一聽,眼裡都發着綠光。
當天夜裡就讓秦海給遠在西北的發電報,劉川一接到電報,立馬乘坐火車到了北京,可放下火車,就被一幫人圍住了,劉川也不是吃素的,十幾個人對付他一個人,也沒能將他擒住。
就在劉川要跳上火車跑時,帶頭的人拿着秦海的小指扔在劉川面前,劉川一看那小指,以爲秦海出事了,那帶頭的人說如果劉川再反抗,那明天給他看的就是秦海的人頭了,劉川重義,一聽這話,立馬束手就擒了,可讓劉川沒想到的是,秦海,他掏心掏肺的好兄弟,竟然帶頭抽了他的血。
那天他看到秦海臉上的貪婪。
也看清了人心。
之後的事。
我大概能猜出來了。
可老頭只是瞥了我一眼,繼續說。
劉川被帶到一個戲園子,在那裡,他被封在冰窖裡,在冰窖裡,劉川度過了他最難熬的三年。
聽到這,我久久不能平息。
腦海忽然想起那天在女王地宮劉川說的話,他說三個月不難熬,可三年最難熬,那時我不懂他眼裡的憤恨,可聽完這件事,我明白了。
也許劉川恨的不是秦海,他恨自己,恨人的貪婪,更恨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老頭抽了三鍋煙。
“鬼再恐怖,也抵不過人的貪婪。”
是啊,有時候人比鬼還恐怖,還讓萬靈生懼,因爲貪婪,所以就想將所有佔爲己有,因爲貪婪,他們不惜所有,甚至用無辜人的性命搭制雲梯,只爲達到所謂的長生。
我看向老頭,發現他眼神裡滿是悲憫。
芸芸衆生,該救還是不該救?
或許從一開始,劉川就不應該給秦海那塊肉,或許,他們兩個就不應該相識,又或許那所謂的長生就不該存在於世。
我搓了搓手,讓整個腦子清醒一點。
老頭將煙鍋別在腰間,站起身,從門後面找出一牀舊被褥,將其鋪在地上,自己則躺在一個長條凳子上。
“只有一牀被褥,你自己將就睡。”
我愣了一會:“您不睡嗎?”
“我天生骨頭硬,睡不了軟和的東西,你們年輕人骨頭貴,還是你們睡吧,還有明早走的時候,去村東頭買把新鎖,那把舊鎖被你小子捅壞了,估計用不成了。”說完,老頭便閉上眼睛打起了呼嚕。
我走了過去,將光頭和郭子拖到舊被褥上,然後脫下外套,給老頭蓋在身上,又去供桌點了三根香。
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我用手枕着胳膊,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