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
我穿着一件衝鋒衣下了樓,艾圖大叔正在盤貨,看到我下樓,他將貨放在櫃檯上,朝我笑了笑:“馬老闆這麼早就醒了?”
“我睡覺淺。”
艾圖大叔拍了拍我肩膀:“馬老闆,您要不要看看我們塔布爾的日出,雖說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那太陽跳出雲海的那一刻是最爲壯觀的,如果您想看,那我讓夥計帶你去?”
“好啊。”
我隨口應了。
艾圖大叔招呼了一個小夥子,讓他帶我去,小夥子叫扎魯,才十七歲,長得很稚嫩,說話唯唯諾諾的。
我看到他,不由地想起了三年前的大隗,那時那小子脾氣軟,誰欺負都不頂嘴,可後來掉下了蛇谷,又經歷了這三年,當年的單純少年卻變了樣。
我嘆了一口氣。
扎魯狐疑地瞟了我一眼:“馬老闆,您嘆氣做什麼,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也沒有。”我抽出一根菸:“就是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和你一樣,可惜過了這幾年,他變了樣,這種感覺讓我有些力不從心。”
扎魯明白了:“那也沒辦法,人不可能一成不變,況且你們長時間不見,自然覺得陌生,就像我阿媽一樣。”
“你阿媽?”
“是啊,我半年前回去,我阿媽還是黑髮,可等我上個月回去,阿媽的頭髮卻有了白頭髮,雖然我上頭還有個姐姐頂着,可兩年她嫁到阿勒了,一年纔回來一次,我看着阿媽慢慢老去,可卻沒辦法,所以我現在只能拼命掙錢,好有一天可以給我阿媽蓋個大房子,好好守在她身邊盡孝。”扎魯抹了抹眼淚說。
我心裡一酸。
突然想起母親的臉,每次我都任性地往外跑,可每次都帶着一身傷回去,母親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卻埋怨,那發白的鬢角讓我更是愧疚。
等這次回去後,我便踏踏實實待在北京,再也不出去了,到時候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小子讓母親帶,也算是盡孝了。
走了十分鐘。
扎魯停了下來,他指着前面的小山坡道:“前面就是了,現在估計還早,等一會,那太陽就會從雲海裡跳出來,那一瞬間,彷彿天地都被照亮了,連同下面的草地都被鍍了一層金,非常壯觀。”
我走了過去。
風呼呼地颳着,那滲人的寒氣從腳底竄了上來,雖說中午挺熱,可這早晚溫差很大,我穿了衝鋒衣,還覺得渾身冷。
扎魯站在山坡上,指着遠處的沙峰說:“從這走兩個小時,就是瞎子河了,過了瞎子河再走一個多小時,就進了沙漠了,今年的風沙多,沙漠裡很不安全,馬老闆,你們真的要進沙漠嗎?”
“要進沙漠。”
扎魯坐在山坡上,有些不解:“馬老闆,你們爲什麼要進沙漠,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望無際的沙子,況且這個季節進沙漠,擺明了去送死。”
“我們也是沒辦法。”
“爲什麼?”扎魯不理解我的話。
我也坐在他身邊,看着遠處的沙峰:“有人抓了我妹妹,並要挾我進沙漠,我沒辦法只能順從。”
“啊?”扎魯瞪大了眼睛:“那你爲什麼不報警,讓警察來救你妹妹,反而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塔布爾?”
我笑了笑:“有些事不能報警。”
扎魯還想問,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別問了,過了一會,太陽出來了,那光芒萬丈,真如扎魯所說的那樣,天地都被照亮了。
坐了十分鐘。
我和扎魯往回走,途中我問他什麼時候輟學了,他說九歲,九歲,那比我離開餘姚的時候還小,這小子常年打工,人雖小,可已經攢了不少錢,每說到自己錢罐裡的錢,這小子就兩眼放光。
我拍了拍扎魯的肩膀,讓他好好幹。
扎魯朝我憨憨地笑了笑,說:“馬老闆,你人真好,不像其他人,看到我那眼裡只有同情沒有鼓勵。”
“那是因爲我曾經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扎魯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
我摸了摸他的頭:“我小時候也不幸,可比起你,我幸運的多,因爲有人將我帶離了那個不幸之地,所以我比你幸運,不過我要送你一句話,不管幸與不幸,你自己的心都得保持原來的善意,否則你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記住了。”
扎魯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到旅館。
東子和吉恩也起來了,他們兩個洗了臉便坐在桌子上吃早飯,我走了過去,桌上放着一小盆羊肉飯和一籃子烤包子,烤包子成金黃色,看起來特別誘人。
我拿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這烤包子確實不錯。
東子吃了兩口,停下來看向我:“茴子,你一大清早跑哪去了,哥哥我還以爲你小子溜回北京了……”
“放屁。”我喝了一口奶酒:“咱既然都來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再說了,小瑞爺那王八蛋不是說了,若是我溜了,那王八蛋肯定違約。”
東子也收起開玩笑的心思,問我:“那小瑞爺有沒有其他指示,難道就讓我們這麼幹等着?”
我也奇怪。
按理說,小瑞爺那王八蛋走了一天,應該給我們來個信,這一聲不吭的,我們到底是繼續和三禿子走下去,還是停下來和他們匯合,我們也不知道,萬一這王八蛋說我們故意拖延,那瑤瑤可就要受罪了。
正想着,三禿子突然從外面着急火燎的竄了進來,這老小子臉色鐵青,彷彿吃了炸_藥一般,我和東子一看這架勢,聰明地沒有問緣由。
沒一會兒。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走了進來。
三禿子氣哄哄的坐在凳子上,抓起一個烤包子往嘴裡塞,喝了一口奶酒道:“阿力提,今天必須進沙漠。”
“三爺,不行啊,今天進不了沙漠。”身後的老人擺着手,臉色驚恐道:“今天早上起風了,這時萬萬不能進沙漠啊,三爺,要不再等兩天,我保證兩天後我一定將你們帶進去……”
“時間是金錢,你要我們在這耗兩天啊,我告訴你,阿力提,今個不管有天大的風險,三爺我就是要進沙漠。”三禿子兩眼一瞪,猛拍了拍桌子道。
阿力提老人氣得咬牙:“今天進沙漠,那可是要死人的,既然你不肯聽勸,那你還是另找人吧,我可不想被埋在沙漠裡。”
“另找人?”三禿子冷哼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烤包子威脅道:“若是你將我的五萬塊錢還給我,我便另找人。”
“我……我拿什麼還你,你知道那些錢我都用了,要不是爲了家裡的孩子,我纔不接這活,三爺,您行行好吧,緩兩天啊?”阿力提老人祈求道,那神情讓我們看了有些不忍。
我看向三禿子,也勸道:“三爺,要不緩兩天,反正那地方又跑不了,早去晚去都一樣,況且老爺子說的對,這沙漠喜怒無常,萬一遇上點事,那這趟咱可虧大發了。”
“小馬,不是三爺小氣,只是這時間不等人,而且我那客戶催得緊,若是我再遲一兩天,他便要從我公司撤資,哥哥我這也是沒辦法啊!”
還有這檔子事,我心裡忽地一緊。
小瑞爺他們昨天就進了沙漠,這三禿子便要緊跟着,難不成他背後的人和那人有什麼關聯不成。
阿力提老人見三禿子死活要進沙漠,心裡很是無奈,爲了那五萬塊錢,他只能應了下來,阿力提老人說車子只能開到瞎子河,下來的路必須騎駱駝進沙漠,三禿子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車子開到瞎子河,三禿子只留了四個人,其餘的都跟着進沙漠,而阿力提老人挑了十峰健碩的駱駝,我們每個人騎一匹。
之前在銀川的時候,我和東子進過沙漠,所以對於沙漠早已習慣,我戴着風鏡,看着一望無際的黃沙,心裡忽地竄起一絲不安,都說這沙漠的天喜怒無常,一旦起了風那可是極爲要命的。
三禿子騎在駱駝上,指着萬里無雲的藍天道:“這麼好的天,能有什麼風險,阿力提,你呀太杞人憂天了。”
阿力提老人沒有說話,兩隻深陷的眼睛緊盯着遠處起伏的沙丘,我和東子走到阿力提老人的身邊,看了看遠處問:“老爺子,您擔心什麼呢?”
阿力提老人瞥了我一眼,喃喃道:“要是不起風就安全了,就安全了……”
我心裡嘀咕了一聲。
阿力提老人見我面相和善,這才告訴我道:“小夥子,不是我不肯帶路,只是這個時候進沙漠很是危險,今天早上的時候,喀布爾颳了西風,而且老頭我看到遠處竄起一股黑雲,你要知道,這個跡象在沙漠裡那便代表着要起沙暴了,可我好說歹說,三爺就是不聽,還說我胡亂謅謅,小夥子,你說說看,老頭我能將要命的事亂說嗎?”
“自然不能,老爺子您也別來氣,三爺就那脾氣,再者說了這天好好的,怎麼會起沙暴,您老就別擔心了。”我知道老爺子說得是實話,可眼下三禿子不肯聽人勸,我們也沒辦法,再者說了,若是真的起了沙暴,那小瑞爺那幫人肯定也被埋在沙子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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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提老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臉上浮出一絲和藹的笑,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跑到前面,東子和吉恩跟在後面,而三禿子和穆勒帶頭在前面走着。
因爲顧慮過上次在下木裡的慘痛經歷,我們這次帶足了食物,水也帶了半個月的水,我想着要不再帶兩桶,三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在半路再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