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方會

漫步在雲海上,從遠遠眺望神話傳說中的宮殿,直到走入那充滿衰頹感的黃昏,克萊恩的心情愈發坦然沉靜。

他本該替眼下的情況擔憂掙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與過去的經歷不同,阿蒙這一次直接出現在眼前,除了最開始受到的驚嚇,卻並未帶給克萊恩多少確切的恐懼感。

就好像……

「就好像你確信我不會傷害你?」阿蒙轉動着眼睛,不知道是想起什麼,臉上多出了顯眼的不滿,「是啊,我是改變主意了。」

「也不只是這樣,」克萊恩抓不準具體的描述,但是他在冥冥中確實有別的感受,「我總覺得你在忌憚什麼?」

阿蒙發出一陣肆意的笑聲,然後緩了一口氣,黑眼睛裡多出虛假的憐憫:「我?忌憚你?那你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克萊恩神色平和,他抱緊縮攏在自己掌心裡的諾恩斯,輕柔地撫過它左右張望的腦袋:「當然不是忌憚我,我還是瞭解這一點的,或許是那位"詭秘之主"吧。」

阿蒙沒有否認,只是十分模糊地輕哼一聲。

在阿蒙的帶領下,兩人走近那片巨人王庭的投影,雖然阿蒙並沒有鑰匙,但是祂只需要「借用」一下「學徒」的能力,便輕鬆地打開一扇跨越實質的門框,形成足以讓兩人穿過去的通道。

阿蒙忽然皺起眉頭,在踏入那扇虛幻門扉前,祂對克萊恩說:「真是奇怪,你甚至都沒有多少逃跑的想法。」

「不只是你,我也覺得很奇怪。」

克萊恩如實地回覆道,他的坦然反而讓阿蒙的話頭一堵,這位「偷盜者」隨即又開始思索克萊恩的底牌在哪,重新審視起對方與「源堡」間特殊的聯繫。

序列三的「古代學者」,阿蒙也見過那麼幾個,除了那層明晃晃的灰霧,祂看不出克萊恩身上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算動用那件「唯一性」,結果也一樣——沒有過去與未來的痕跡。

阿蒙搖了搖頭:「你該害怕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沒什麼好怕的。」

克萊恩望着那扇安危不明的門,他的靈性直覺卻有種微妙的懷念,竟然比阿蒙先邁步走了過去。

被落在後面的「偷盜者」愣了一下,皺起的眉頭才展平,也跟着走進去。

真是個沒意思的傢伙,阿蒙不禁這麼想道。

這個「克萊恩·莫雷蒂」,與阿蒙記憶中的「詭秘之主」間,存在某種微妙的不同。相比另一位「阿蒙」的記憶,阿蒙更願意相信自己此刻的直覺,是這位卓婭所期望的候選人存在問題。

克萊恩對此並不清楚,他甚至也不清楚爲什麼自己會如此安心。

只是內心的平靜感,在克萊恩看到她的時候,便落到了實處——他甚至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爲了她臉上的憂慮。

艾絲特的打扮與上一次克萊恩親眼見到她的時候,有一點細微的差異,她不再穿着那身修女裝了。只是全黑的素淨袍裙,襯得她微亮的金髮格外柔和,在昏暗的夜幕下,更像一抹隨時會褪色凋謝的花蕾。

她看上去沒有受傷,從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克萊恩知道她還是自己認識的艾絲特,而不是別的什麼人——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克萊恩還有很多事情想問她,然而並這不是個適合敘舊的時間。

所以阿蒙仍然是三人中第一個開口的:「嗨,久等,我帶着我們的客人回來了。」

艾絲特肩頭的烏鴉非常高興地蹦了蹦,但是還沒等它來得及開口說什麼,便已經化爲一道幽光,直接被捲入阿蒙的袖子裡,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它留下。

克萊恩卻沒有走近,而是停在了幾米開外,又

因爲記起自己應該保持距離,那個淺淺的笑容隨之消失。只是他板起臉也沒用,克萊恩懷裡的雲雀比他更着急,一聲淒厲的尖叫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從克萊恩手裡竄了出去,飛向艾絲特的方向,直直地撲到她擡起的手掌間。

艾絲特只是一聽,就惱火地看了阿蒙一眼:「你怎麼還欺負諾恩斯?有這個必要嗎?」

阿蒙滿臉無辜:「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嚇唬了它一下——不然我還要去嚇唬被邀請來的客人嗎?」

克萊恩只是在最初掃了幾眼艾絲特後,就移開目光,望着神棄之地那片沉寂的黑暗,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聽在耳中,他一言不發地假裝自己不存在。

「你還好意思說邀請?你——」艾絲特拔高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往滿臉漠然的克萊恩張望,只是盯着阿蒙,「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蒙走到艾絲特面前,憑藉兩人身高的差距,居高臨下地笑望着艾絲特:「你一直不肯給我這樣的機會,跟你的"候選人"好好談談,那我只能自己想辦法,去邀請他參與這場談話。其實也沒有耗費多少時間,而且我要先聲明,我沒有采取什麼"過激"的手段。」

「綁架別人可不算邀請,」艾絲特糾正道,「更別說你還"寄生"了他。」

看到艾絲特朝自己走來的時候,克萊恩很明顯有點緊張,他沒有用「小丑」的能力遮掩自己的真實反應,這反而讓艾絲特忐忑地停下了腳步。

艾絲特遲疑了一下,還是努力堆起一個笑容:「那麼……我只是要給你變個魔術,不要動噢。」

說完,她將已經鎮定下來的諾恩斯捧到左手裡,伸出右手靠近克萊恩的耳邊,然後輕巧地打了個響指。

在那清脆的聲音中,克萊恩看到艾絲特的髮梢蕩起一圈光暈,迅速以她爲中心擴散開,在那層光芒掃過他身上的時候,某種壓抑在靈性直覺上的沉重感,也隨之被捲走。

「喂!」另一側的阿蒙不高興地喊了一聲。

艾絲特收回剛剛打了響指的右手,沖剋萊恩晃了晃,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魔術」。

克萊恩能看到一隻帶着環節的時之蟲,正奮力地在她的食指與大拇指間扭動,即使它沒有發出聲音,克萊恩幾乎也能聽到更加不高興的抱怨聲。

艾絲特笑着將它收回在手上,並且在諾恩斯興奮地叫起來時,小聲地訓斥道:「不行,這個不能吃,你不能什麼都想着吃一口。」

被解除了「寄生」,克萊恩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嗯……謝謝。」

「不客氣。」艾絲特小聲地迴應道,似乎在擔憂克萊恩會有別的反應,在發生了很多事情後,這樣的重逢讓她尷尬得想要找地方躲起來。

阿蒙並沒有阻止艾絲特的舉動,也沒有再度直接嘗試「寄生」克萊恩,祂知道艾絲特還會這麼做的。

阿蒙只是衝她攤開手,在艾絲特遞過去時,收回那條仍然滿腹怨言的時之蟲:「即使你不幫忙,他也有別的庇護。」

「這沒什麼。」

艾絲特小聲地說,直直地望着神棄之地的黑暗,但是即使不去看,她也對克萊恩身上覆雜交織的情緒一清二楚。

明明謝謝與不客氣,都不是兩人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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