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與雷電交替,神棄之地的新一天。
艾絲特觀察着那柄僅有她小臂長的短劍,將它翻來覆去地轉着圈,至於「羅根之爪」,在她拿到更強效的新武器後,瞬間就失去了原先黏在掌心的地位,被艾絲特別在腰間。
這把短劍上不僅存在非凡力量,也同樣存在與其融合的污染,如果換作任何一個序列三的非凡者這樣接觸它,都不可能如此「和平」地與其相處——它明確具有某種「活着」的特性,而且無時無刻不在對艾絲特表達出強烈的厭惡感。
可惜的是,它沒長腿,不可能跑出被艾絲特壓制的範圍。
在艾絲特直接捏着一團光點嵌進短劍的尾部後,現在它變得相當老實,已經不再胡亂扭曲周圍的規則,也不再試圖創造「律令」,禁止自己的持有者呼吸或心跳。
不過這把造型古樸的石劍上,殘留的非凡力量每一刻都在緩慢消退,雖然可能會消耗上七、八年,但是隻要進行有效隔離,最後它就能因爲過於活躍的意識,把自己給消耗殆盡。
也就是仗着自己不會被影響,艾絲特纔敢帶着它,不然早就「送」出去了,比如直接扔給阿蒙。反正阿蒙是不會受影響的,而且肯定很樂意有如此「安全」的特殊物品可以研究。
被艾絲特在內心點名的青年捏了一下單片眼鏡,笑眯眯地道:「我總覺得你在想很幼稚的事情。」
艾絲特甚至都懶得還嘴,只是瞥了祂一眼,又繼續轉起手上的短劍,只是她這樣的態度,怎麼看都是在通過欺壓這件神奇物品來轉移自己煩躁的情緒。
阿蒙捏了兩下眼眶才放下手,黑眼睛似笑非笑:「嗯……亞當剛剛跟我聊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在這裡,怎麼會知道分身跟祂聊天的內容?」艾絲特疑惑地瞥了眼阿蒙的單片眼鏡,下意識揉了下自己的右眉眶,「哦,你是用唯一性跟靈界交互,構建起區域化信息傳遞,然後統合發送到你這裡,你也能達成跟特定分身的實時連接……」
艾絲特頓了一下,總覺得這跟「互聯網」的概念已經相當接近,差不多稱得上是「蒙聯網」了,但是能登入的註冊賬號僅有「阿蒙」家族的內部用戶。
艾絲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這種運用方法不像你,更有達日博格的風格。」
「畢竟父親留下了很多東西,我和我的兄弟各有一部分,這很‘合理"。」阿蒙說這話時面帶不滿,看上去反而有點委屈,不過在艾絲特追問之前,祂又自顧自說了下去,「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艾絲特沒有跟上話題跳躍的進度:「發現什麼?」
「我不是分身。」
「白銀城不是你重點關照的區域嗎?我又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你不出現纔是最奇怪的事情。在你‘竊取"分身所在的第一時間,我就知道了,你的‘分身"也表現出了差異啊。」
阿蒙看上去卻不太高興:「難道我有哪裡表現得很奇怪嗎?你居然都能注意到……」
「隔閡感,疏離感,」艾絲特用手比劃着,阿蒙能看出來那是一團烏鴉的形狀,「雖然有些自傲,但是會被我所影響的分身,跟保持着警戒心的本體,我當然能分辨出來。」
「最重要的是——作爲分身的烏鴉都會對落在我頭頂有所抗拒,而你不會,因爲你知道自己能規避我的影響。」
「就因爲這點?」阿蒙微笑着正了正壓在捲髮上的帽子,「看來你與‘解密學者"還有那麼點適配性。」
「我就當你是直白地、正式地誇我‘聰明"了,謝謝啊。」
「這就是你想多了。」
艾絲特掂量了兩下手上的短劍,看上去漫不
經心地道:「你好像又改變主意了。現在不急於讓我繼續趕路,只是給我一個大致方向後,就放任我這樣慢吞吞地走路。這是爲什麼?」
「就不能是因爲我想看你迷路?」
「……沒問你這個。」
艾絲特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臉上的懊惱怎麼都收不住:「我總有種很不舒服的直覺。」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阿蒙笑容和善地道。
「我不會反悔,畢竟命運之河又不會逆流,」艾絲特嘆了口氣,「我是絕對不會幫助你成爲——」
黑眼睛與淡色的眼睛交會,阿蒙眼裡沒有任何笑意:「即使我是爲了我的父親?你現在應該知道,‘祂們",做過什麼了。」
艾絲特在阿蒙面前不是第一次感到心虛,但這一次,她甚至生出了真實的歉疚,她愣了兩秒才收回視線:
「……抱歉。」
輕飄飄的話語,被頭頂一道驚雷踐踏踩碎。
——
羅思德羣島東北方向,奧拉維島。
「四葉草號」搖搖晃晃地鑽進一處偏僻的海灣,像是因爲喝多了而步履蹣跚的醉漢。
它剛剛經歷了一場詭異的災難,被劈焦了半段桅杆,此刻連主帆都沒法掛起來,只能藉着噴吐泡沫的動力隨浪花往前移動。
要是一直在海面上以這個速度航行,來上一個發瘋的浪頭就足以把這隻蝸牛船打翻。然而「四葉草號」的好運依然也在持續,讓一船人鬆了口氣,他們遇到意外的位置離奧拉維島不遠,正好可以在這裡進行修繕。
不過這對馬蒂歐來說,這似乎太巧合了些——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一封信,恰好正在考慮,是否要到奧拉維島來見一個人。
就在這個時間點,「四葉草號」莫名其妙在安全航道上遭了雷劈,怎麼看都很讓人起疑。
馬蒂歐靠在船舷邊上,他望着陽光耀眼的水面,看着碼頭邊越來越近的狹窄船塢,對「四葉草號」這樣不算大的船隻來說剛剛好,還能迴避在大港口停留遇到的麻煩。
馬蒂歐也琢磨了很久,雖然以船長亞倫的途徑,他突然倒黴過頭,被雷劈不算什麼意外情況……不,我一定是被托馬帶偏了,不能把所有倒黴的事情都往船長頭上推。
雖然亞倫凌晨三點半突發奇想爬上桅杆,然後剛剛好遇到那道閃電,這實在是很古怪。作爲「厄難法師」的亞倫沒什麼事,但是「四葉草號」沒能承受住,最終只能就近找個島嶼進行維修。
馬蒂歐突然覺得托馬的懷疑是有道理的,亞倫很可能是在練習某些「命運」途徑的能力,這在船隊內部也不是什麼秘密。
一個小包裹畫出拋物線,在它直接砸到腦袋上之前,馬蒂歐迅速接住了它,
裡面圓形硬幣硌在掌心的觸感非常明顯。
馬蒂歐擡頭望過去,瑪麗今天沒有戴頭巾,蓬鬆散亂的黃銅色劉海擋在前額上,讓她的五官看着沒有平時那麼銳利了,顯得更加文氣,一點都不像是個在海上奔波的女海盜。
馬蒂歐晃了晃手上的錢袋,裡面的硬幣「嘩啦啦」地碰在一塊兒:「這是什麼?」
「船長說要給你的,他說你要下船,我都不知道你要下船?哈啊……」瑪麗說着說着,還打了個哈欠。
因爲那聲莫名其妙的驚雷,船上的人後半夜沒人再敢睡回去,此刻一接近港口,稍微放鬆繃緊的神經,她的睏意就涌了上來。
「謝謝,他大概是占卜了什麼。」
馬蒂歐打開袋子口,發現裡面不只有着羅思德羣島通用的當地貨幣,甚至還有一張紙條。
「瑪麗,船長還有什麼話要帶給我嗎?」
「沒有啊,這是什麼?」
注意到馬蒂歐的神情逐漸嚴肅,瑪麗也湊過來,好奇地想要看看那張紙條上寫的什麼,卻被馬蒂歐迅速地擋住了。
「我就看一眼,你怎麼……」
在瑪麗詫異的眼神中,馬蒂歐毫不猶豫地將紙條揉碎,一把灑向船舷外,紙片飄向海面,再也拼不起來了。
他板着臉繞過瑪麗,頭也不回地奔向船艙:「我回去準備一下,馬上就下船。」
「喂,你記得大後天早上之前回來啊,我們那時候就要出發——你聽到了沒!」
瑪麗大聲地喊着,但是馬蒂歐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
她的聲音遠遠地戳在馬蒂歐背後,僅僅擦過這位「四葉草號」成員的背影,沒有得到任何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