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蘭德,凌晨時分,東區。
一羣半大的孩子聚集在沒有路的巷子盡頭,在用木板條與箱子堆積的角落裡,他們裹着沾滿污漬的髒毛毯,彼此依靠,試圖在今年格外寒冷的十一月裡保持溫暖。
這些小傢伙並沒有稱得上「家」的地方,在這個寒冷蕭條的冬天,就只能依靠自己的雙手搭建庇護所。
至少待在這裡的時候,他們能躲開輝利黨負責監督,或者說,搜刮自己的幾個打手。
偷不到東西的小賊就得去乞討,看上去不夠可憐,那就打一頓再拖去乞討,要不到東西就去搶,搶不到就是浪費食物的***,還會被更進一步懲罰。
負責監督孩子們的打手,也同樣受到更嚴格的管制,但是在壓榨這些孩子們的時候,收穫多少能落進他們的口袋一部分。
所以,面對那些不能提供任何財物的男孩女孩,他們的厭惡也更加真實,即使沒有任何事情,也可能單純爲了取樂或者發泄,就來折磨一下「沒用的廢物崽子」。
事實上,即使這些孩子都是被遺棄的,他們也跟流浪兒有些天生的不同——因爲他們的父親或母親,就是被那些黑手黨所控制,而意外生下的孩子無力撫養,也沒有人會好心地幫他們送去孤兒院,畢竟這些孩子身上同樣可以壓榨出價值。
他們還勉強活着,一部分是因爲好運,一部分是頭腦比較靈活,才能在輝利黨的篩選中留下來,繼續在東區法律蒙起雙眼的地方遊蕩。
這些孩子們有時候會少上幾人,有時候還會多上幾人,他們對此也都保持沉默,不會去刻意揭發,但也不會在那些打手們搜查的時候,替多出來的流浪兒打掩護。
今夜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同樣很普通的夜晚,臨時搭建的庇護所可以擋風,卻不能真正讓他們暖和起來。
當腳步聲從巷口傳來的時候,那個年紀最大的少年立刻睜開了眼睛。
因爲睡在最外側,他一個翻身就爬出了木板,警惕地往被廢棄板條箱遮擋的方向望過去,那裡連通着外部的街道。
巷子內沒有燈光,少年只能模糊看見對方比自己還矮的身高,即使在看到那個身影像是孩童的時候,少年也沒有放下警惕。
他摸了摸藏在後腰口袋裡的小刀,往前走去幾步,刻意踢了一腳放在出入口邊的空酒瓶,讓突兀的響聲把其餘孩子都喚醒。
另一個黑髮的男孩從裡面鑽出來,他手上緊緊捏着一把鐵棍,與少年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埋伏在箱子後方。
「雷克斯,傑恩,好久不見。」
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黑髮男孩傑恩一愣,隨即笑着就要往外跑去,卻被更長几歲的雷克斯拽住了衣領,將他猛地拉了回來。
「不是別人,那聲音是兔子啊!那個混小子居然沒有死在船上,他說他要離開貝克蘭德——」
「閉嘴!」雷克斯冷冷地道,仍然警惕地握着手上的小刀,他早就習慣對任何人保持戒心,自然能聽出那個男孩的語氣非常陌生。
至少兔子絕對不會用那樣的口吻跟他們說話,即使打招呼時帶着笑意,也不應該是疏遠傲慢的態度。
不過在看清那個從拐角轉進來的人時,雷克斯又緊緊抿起了嘴,剛剛從地上站起身的傑恩,也同樣表現出了遲疑,他實在難以將那個穿着一身黑色短正裝的男孩,跟自己記憶中的好朋友聯繫到一起。
雖然容貌一模一樣,但是身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頂替了兔子一樣。
而那個假扮者甚至沒有隱藏自己的打算,就這樣站在他們的身前,就差開口告訴兩人「我是假貨」了。
傑恩心裡冒出這樣的念頭後,忍不住打
了個寒顫,飛快往後退開兩步:「你、你是兔子?」
棕發男孩擰了擰右眼前的水晶鏡片,將它扣得更緊了些:「對啊,我回來貝克蘭德有一段時間了。不過一直在忙於別的事情,都沒能回來跟你們打個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這樣說的時候,他還往前走了一步,結果面對的就是雷克斯擡起來的小刀刀尖。
雷克斯神態陰沉:「不要過來,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對、對的!你纔不是兔子,我們不認識你!」傑恩也附和道。
棕發男孩停在原地,眼神古怪看着這兩個孩子:「奇怪,是***擾了嗎?還是因爲她的關係……」
他的自言自語斷在中途,又衝兩人露出一個溫和有禮的微笑:「我們當然有些關係。」
「兔子」從懷裡摸出一枚鑲着寶石的金戒指,將它在夜色裡晃了晃,然後張揚地戴到自己的大拇指上:
「我想你該很熟悉這東西纔對,雷克斯。那羣打手一直在爲這枚戒指的主人效力,正像你們看到的那樣,現在它是我的了。」
「你只是個孩子,我不覺得他們會信一個……小偷的話。」
聽到這樣的反駁,「兔子」低聲笑了起來,他的臉沉在陰影裡,不過他擺弄手指展示戒指的姿勢,雷克斯還能勉強看清楚。
「說實話,他們沒那麼在乎戒指的主人是誰,只要知道畏懼就足夠了。而在他們眼裡,我就是這枚戒指的主人,你還有別的疑問嗎?」
雷克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不信任擺在了臉上,倒是傑恩欲言又止地望了眼雷克斯:「這是不是……有點奇怪?」
「兔子」輕哼一聲,如果不是現在沒辦法寄生,又有些要查的事情,他也不會這樣來到這裡,跟這些兔子的小朋友們敘舊:
「哦對了,以防你們看得不夠清楚,是不是該點一下燈?」
「是個不錯的提議。」
一個同樣帶着笑意的女聲在「男孩」身後響起,一隻手輕柔地搭在他肩頭,將臉上笑容凝滯的男孩攬到自己旁邊。
柔和的光在黑暗中落下,起初傑恩和雷克斯以爲那是某種發光的飛蟲,但是當他們的身體被光點穿過時,他們立刻意識到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東西。
柔和的暖意從身體裡擴散開,傑恩的眼睛逐漸睜大,他產生了強烈的熟悉感,然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所有的亮光都飛回了那位女士的身旁。
她被光芒環繞的眼睛溫和而沉靜,回望他們的時候,總有一點難言的悲傷。
傑恩結巴着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所有的光芒驟然熄滅,那位女士的身影與「兔子」一同消失在原地。
兩個男孩在原地愣了片刻。
雷克斯眨了眨眼睛,被一陣寒風吹得起了雞皮疙瘩,他左右環顧幾圈,茫然地問傑恩:「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什麼?」
「我們爲什麼站在這裡?」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傑恩撓了撓頭,「可能跟前幾天一樣,你又聽到哪隻迷路野貓的動靜了?」
兩人又等待片刻後,傑恩打了個哈欠:「看來沒什麼事,那我回去睡覺了。」
雷克斯掃視巷口的位置,扶起了起警示作用的酒瓶:「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