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之地,白銀城。
議事會的首席,科林·伊利亞特坐在沉重冰冷的石椅上。
就在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短暫的會議,六人議事會已經做出進一步探索巨人王庭的決定,所以下一次前往下午鎮營地的時候,必須得準備更加齊全的人手。
下午鎮的營地,已經基本穩定下來,種上了那種會發光的巨大燈籠蘑菇後,只要是有光照的範圍,就再也沒有怪物出現。
那張初見規模的地圖上,大量隱藏特殊危險的區域被塗上帶顏色的標記,其中有一長段打着問號的線條,那是一條經由“衰敗森林”、“荒蕪隧道”進入王庭的秘密道路。
那條通道是由某個年輕人上報的消息,科林替他隱瞞了這件事。
在看到那個年輕人一臉忐忑地走進屋子時,作爲頗有經驗的白銀城首席,科林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來意:
“你已經考慮好了。”
戴裡克·伯格沒想到首席會直接看出他來的目的,不由得愣了一下:“是、是的!我選擇‘生命手杖’。”
在上一次,戴裡克將那條通道的消息交給了首席,換取了“成年心靈巨龍的完整大腦”,並且知道首席願意再給出“耕種者”途徑較高序列的魔藥配方,以回報那個消息本身的重要價值。
在那個時候,首席就承諾可以提供給戴裡克一件“聖級封印物”,而這件封印物的作用,就是提供給“愚者”先生,從那位神明手中換取造物主的十字架。
聽到戴裡克的選擇,科林點點頭:“對面的房間是空的,在那邊等我,我先去將‘生命手杖’取過來。之後注意安全。”
這就是在變相提示戴裡克,“聖級封印物”本身很有威脅性,接觸時要格外小心,佈置獻祭儀式的時候也要謹慎,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雖然圓塔內部很少有人頻繁經過,但是向一位隱秘存在祈禱,始終不是能大張旗鼓的事情。
“我明白!”戴裡克用力點點頭,隨即就走出門去,按照首席所說的,推開對面那間房屋的門。
儀式所需的材料都準備好了,戴裡克先前忐忑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希望“愚者”先生能對自己提供的封印物滿意,畢竟戴裡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很快,科林帶着一個半人高的泥偶,走進戴裡克所在的房間,五官簡陋的人形魔像步履僵硬,手上高高託舉着一段原木色的手杖。
如果不說它是手杖的話,這看上去就是一截粗糙的木頭棒子,彷彿是隨手從路邊撿起來的長棍。
科林沉默地衝着戴裡克點點頭,便走出了房間,他不會全程參與戴裡克的獻祭,這也是對那位隱秘存在的尊重。
戴裡克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佈置儀式,他對這樣的流程早就很熟悉了。
那具會活動的黑色泥偶將手杖擡起,放置到祭壇上。
戴裡克唸誦了“愚者”先生的尊名,等待着那虛幻大門開啓又關閉,直到房間裡涌動的氣流平息,戴裡克才重新擡起頭,看到“生命手杖”已經消失不見,原處留下了一個佈滿銅綠色的十字架。
這副十字架上,環繞着荊棘狀的尖刺,十字架的名稱、使用方法和負面效果,直接出現在戴裡克的腦海中。
這個年輕人在激動之餘,誠摯地感謝並讚美了“愚者”先生,然後才走到祭壇前方。
觸碰到“無暗十字”時,戴裡克感覺到一點柔和的暖意,似乎從手指一直傳到了心底。
他謹慎地摩挲着這把十字架,想起的卻是被閃電劃亮的天空,和在天空下努力存活的城鎮。
白銀城一定不是特例,我們並不孤獨,是嗎,“愚者”先生?
戴裡克深呼吸了幾次,然後才迅速收拾起儀式現場。
幾分鐘後,首席所在的房屋又被敲響。
“進來。”
科林·伊利亞特低沉微啞的聲音傳出,戴裡克才推門走入,將剛剛獲得的十字架展示給首席:
“首席閣下,這就是我之前提過的,是主遺留的物品。它叫‘無暗十字’,只要讓十字架上面的荊棘染上持有者的血,就可以使用能力了。”
科林立刻站起身,從戴裡克手中接過了十字架,在戴裡克介紹這件物品的相關信息時,這位面帶皺紋的戰士只是安靜傾聽,沉默地端詳着它。
科林將大拇指按在荊棘上,血液流淌過十字架,讓那斑駁的鏽跡從外側剝離,展現出一片純淨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
神聖而光輝,這確實是來自造物主的物品。
這樣的氣息在過往兩千多年從未出現過,至少在科林的一生中都沒有,但是在白銀城,仍然遺留有不少用於祭祀“全知全能造物主”的東西,與這副十字架散發出來的氣息一模一樣。
作爲少數能接觸到那些物品的人,科林有足夠的自信,他絕對不會認錯,也不會忘記主的氣息。
然而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饒是這位飽經風浪的首席,依然展現出一絲沉痛:“這確實是,主的……物品。”某個詞堵了一下胸口,就再也沒法被說出來。
戴裡克也被首席身上的情緒所感染,原本因爲獲得“無暗十字”而開心的他,一時間顯得很是落寞。
科林忽然擡起手,將那具十字架壓在戴裡克的心口,那溫暖的光芒幾乎點燃了年輕人的心臟。
老首席的聲音比之前要更沙啞,但是卻無比堅定:
“主的物品迴歸,這是一個徵兆,我們即將迎來曙光的徵兆。”
——
祂來到這裡,便是大地將起刀兵的徵兆。
夜色深沉,街道寂靜無聲,一隻蹲在大橋橋頭的烏鴉轉動眼睛,打量着不遠處的街道,視線落在穿梭陰影的人頭頂。
全黑的斗篷遮蓋着男人高大的身形,卻又在走動間,時不時露出下面另一層鮮紅的披風。
一張用黑鐵打造,款式近似盔甲遮面的面具,戴在他的臉上,只露出一對火焰般發亮而銳利的眼睛,帶着少許輕蔑地掃視着貝克蘭德的街道。
雖然索倫和艾因霍恩兩家先祖的嘴不在臉上吵架了,但是在這具身體的腦海中,祂們仍然喋喋不休地詛咒着長久佔據上風、掌控了身體行動的梅迪奇。
不過在這樣試圖爭奪自由的拉鋸戰中,索倫和艾因霍恩的情況即使處於下風,也多少會影響到同困一體的梅迪奇。
梅迪奇是與靈教團的人一同潛入的貝克蘭德,這是一次各有所圖的合作,這份合作關係也不穩固,但是有了因斯·贊格威爾的事先接觸,紅惡靈很輕易地找上了靈教團的人,表示願意替他們人造死神的計劃提供支持。
這自然也有前提,梅迪奇所謀求的目標,是“獵人”途徑的高序列特性,比如魯恩皇室手中的那份“征服者”,靈教團也得協助這位惡靈在魯恩的行動。
然而雙方都懷有巨大的戒心,這就註定了這種合作關係,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
隨着腳步聲漸漸接近,那隻烏鴉似乎感到了不安,它張開翅膀,向着西邊的方向起飛。
一團火光毫無預兆地在空中燃起,將那隻烏鴉徹底燒成灰燼。
“真可惜,不是小烏鴉啊。”
梅迪奇輕笑了一聲,未去管那團墜入河流的火焰。
——
桌上的燭焰莫名跳動起來,使屋裡的陰影突然被拉長,扭曲盤旋着跳起舞。
瑞比特揉了揉眼睛,回頭望向窗戶的方向,一陣微風從街道上吹進窗口,他跳下椅子將窗戶關緊,拿起單片眼鏡飛快掃完最後一段文字,這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個細小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間:“你最好儘快離開貝克蘭德,這或許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我不會的,”瑞比特閉上眼睛,輕輕按摩着眼周,每次使用那片單片眼鏡進行“學習”,都會讓男孩格外疲憊,“雖然這裡說不上家,但是這是我最爲熟悉的地方,我不可能放棄這份優勢。”
“我很少有這麼真誠的時候,但是再待在這裡,你很可能會死。”
瑞比特重新睜開眼睛,臉上沒什麼表情:“那不是正符合你的期望?等我死掉,你不就自由了嗎?”
“不是那樣的,沒那麼簡單,”瑞比特腦海中的聲音有些困擾地回道,“你身上有她的庇護,如果不是你主動放開限制……”
瑞比特沒有等到那個聲音解釋,索性坦率地詢問起來:“所以你這幾天一直說的預感,到底是什麼事情?”
“魯恩的局勢已經非常緊張了。”
“好吧,報紙上也有在說,那些黑幫手下的孩子們也在討論,我們的鄰居們可不怎麼友好。”
瑞比特思考了片刻,卻又搖搖頭:“但是我不覺得有那麼緊張,我還及得你笑話我時說的話,報紙上的東西是百分之七十的謊言。”
腦海中的聲音沉默了幾秒,才重新響起來:“戰爭很近了,我只是告訴你一聲。”
在這之後,那個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瑞比特望着桌上的書本,還有練習書寫用的紙張,在書桌前呆呆地坐了更久。
戰爭,多麼遙遠的一個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