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瓶擺在青銅長桌末端,旁邊還有一張銀白色的面具,以及一本樹皮色的筆記。
“謊言”面具是奧黛麗提前準備的,因爲“正義”希望隱藏起自己原本的外貌,不想讓“星星”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提前將這件神奇物品獻祭上來,預備着在探索的時候使用。
克萊恩當然不介意,他正在爲了今天的冒險,調整自己的靈性狀態,做了最後幾次確保安全性的占卜。
《格羅塞爾遊記》的外皮極爲堅硬,克萊恩曾經猜測這就是龍皮,又覺得它很可能是空想出來的某種材料。
堅不可摧的盾和無堅不摧的矛,如果是古神“空想之龍”,能幻想出那種東西嗎?又或者遠古太陽神可以?
克萊恩坐在“世界”的位置上,保持着格爾曼·斯帕羅的外貌,等待時間過去。
他擡頭望了一眼頭頂,一顆相當黯淡的光球正懸浮在上面,裡面只盤旋着少量的光點。
那把鑰匙已經完全破碎了,當克萊恩再度登上灰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失而復得的一顆“燈泡”。
克萊恩不知道這些光點“充能”的規律是什麼,但他懷疑也跟那個夢境,或者懸掛在光繭中的人羣有關,既然不受控制,那就讓它繼續在灰霧上,保持着原本的狀態吧。
反正不能再給諾恩斯加餐了。
差不多已經到午夜,這是幾人先前早就約好的時間點,克萊恩準時觸碰了分屬於“正義”和“星星”的兩顆深紅星辰,將他們拉到灰霧之上。
兩人同時將目光投向桌尾,看到了“世界”身前擺放的幾樣東西。
簡短介紹過這本書籍是“空想之龍”的遺物後,克萊恩將“謊言”面具推給“正義”小姐,最後一次詢問兩人:
“我的占卜顯示裡面並非完全安全,但不會有我們難以解決的危險,你們準備好了嗎?”
“當然,都答應你了。”“星星”搶先回答道。
“正義”一邊點頭附和,一邊將“謊言”戴在了臉上:“我沒有問題。”
“那我們出發。”
“世界”聲音漠然地說着,將三個小瓶裡的血液各自倒出一點,塗抹到《格羅塞爾遊記》的封面上。
三人的眼前驟然一花,下一秒,鵝毛般的大雪便劈頭蓋臉地吹下來,不到一分鐘,就在他們的頭頂和肩膀上,覆蓋了一層白沫。
“這就是空想出的世界?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
倫納德一開口,幾片雪花就被刮骨刀似的冷風吹進嘴裡,他連呸了好幾下,纔將那些融化在舌尖上的冰冷雪沫吐掉。
奧黛麗攤開手掌,接住兩片雪花,掌心裡的寒意沒有任何虛假感。
倫納德這時候才發現,另外的“正義”女士,已經戴上了銀白色的面具,格爾曼·斯帕羅毫不在意地展現着冷峻的面容,然而那並不是克萊恩原本的外貌。
只有倫納德毫無遮掩,他作爲官方非凡者,早就習慣坦然露出外貌,忽視了這點。
倫納德努力收斂內心的尷尬,但是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依然沒有逃過奧黛麗的觀察。
這位“觀衆”也不會刻意點破,只是微笑着轉移了視線,太久盯着別人打量可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爲:“前方好像有一座城市?”
“是的,我們先過去吧。”
暴風雪中那座城市還是隱約可見,光是外牆就足有十五米高。
守門的士兵身上裹着皮甲和厚實的皮毛斗篷,這個天氣如果穿盔甲,那皮膚都可能沾上面,寒風也會橫行在盔甲的縫隙間,遠不如帶皮毛的東西保暖。
除了偶爾出來盤查帶貨物的商隊,其餘時間他們都縮在建築物的縫隙後,努力躲避着肆虐的暴風雪。
克萊恩指了指那座城市大門的方向:“我們現在要拜訪的,就是那位第三紀的苦修士。”
他們穿過與當前時代並不相似的街道,這裡的建築風格讓奧黛麗想到幾百年前的,在歷史書上記載的景象。
在路上,她甚至看到了“佩索特鐵匠行會”的牌匾,上面頂着氈帽般的厚厚雪層。
在幾人路過另一段“後門禁止通行”標誌的時候,倫納德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奇怪,你們也能看懂那些文字嗎?”
“我也可以。”
克萊恩點點頭:“這裡的文字並不需要我們翻譯,跳過了‘閱讀’的過程,直接就能被理解。”
奧黛麗內心有些興奮:“這是‘觀衆’能力的某些應用方法?”
“有可能,很大概率是爲了讓各個‘角色’能彼此交流,所設定的一種背景——畢竟故事只能用一種主要語言展示出來。”克萊恩這麼說着,拍掉了肩頭的一蓬雪花,他領着兩人走進小巷,藉着附近的建築當掩體,躲開不曾緩和的凜冽寒風。
沒有人看到這三位外來者,“幻術”與“心理學隱身”使他們變成了這座城市裡的幽靈,只有三排同行的腳印留在地面,不用多久,就會被飄飛的積雪抹除。
在佩索特城某個角落,有一處用石塊壘起的教堂。
這座建築外部看上去十分粗糙,然而內部放置的那處聖壇,卻處處透着精緻,木製的十字架光潔似天然而成,一個面目模糊的高大人影,正在前方與其重疊,揹負着那巨大的十字架。
一箇中年男子正坐在最前排的木頭長椅上,面對神像垂着頭,專注於禱告。
他身上樸素的白色長袍洗到脫了色,很明顯有幾處縫補的線頭露在外面,裸露在外的皮膚,包括手臂與雙足,都佈滿陳舊的傷疤,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件破爛而縫起的衣裳。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中年人,他的眉目裡有着不變的平和,因誦唸着主、向主祈禱,而顯出一種讓人心生尊敬的虔誠。
克萊恩帶着奧黛麗與倫納德走向這位苦修士,隨即停在他後排的長椅邊:
“就是這位,苦修士斯諾曼。”
“那得等這位斯諾曼先生入睡……我們要在這裡等到晚上嗎?”奧黛麗偏過頭,望向另外兩人。
“小事一樁,交給我。”
倫納德笑着上前一步,直接發動了能力,他碧綠的眼睛轉爲幽黑深邃,化作一片隱有繁星點落的夜幕。
而一直閉目祈禱的苦修士,已然在不知不覺中睡着。
“夢魘”的非凡能力。果然“星星”先生是黑夜教會的官方非凡者,嗯,他之前還戴着紅手套,總覺得跟今天一樣,是忘記做好僞裝了……
奧黛麗在心裡這麼想着,手上卻抓住了兩位男士的手臂,在眼眸顯出金黃之後,“夢境行者”便引領着兩位同伴,一同跳進了斯諾曼的夢中。
即使是在夢境,斯諾曼仍然處於一座教堂中。
這裡比外面那簡陋的石房子雄偉數倍,一人合抱粗的石柱撐起帶弧度的穹頂與帆拱,九處不帶邊角的圓頂上,繪製着宏偉壯觀的壁畫,圓頂的數量與信仰對應,象徵着至高無上主與八位天使,這些都在不同未知的壁畫上做出了呼應。
各種色彩因玻璃窗外的耀眼光芒而更顯鮮豔,從頭頂一直延伸到地面,讓人難以將視線從那些精妙的畫作上移開。
負責支撐的石柱本身體積就不小,然而被它們分割的教堂仍然顯得格外寬廣。克萊恩很確信,即使是格羅塞爾那位巨人站在這裡,也同樣會生出寬闊宏偉的感覺。
教堂前方還是一座聖壇,底部是一排盛放在銀盃裡的白色蠟燭,它們緩緩燃燒着自身,將金色的底座襯得更加明亮。
面目模糊的男人揹負着巨大的十字架,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望過去的時候,卻會讓人感受到悲憫與溫和,似在垂憐無助的迷途者。
處在這樣的地方,總是會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在奧黛麗鬆手後,克萊恩毫不猶豫地走向第一排長椅,那裡坐着與外界打扮完全相同的斯諾曼。
“世界”總是會表現出來這麼果斷的行動力,奧黛麗和倫納德都不意外,儘快跟了上去。
奧黛麗的目光不斷掃過周圍,壓抑着興奮觀察起這裡。
“‘正義’小姐,麻煩你引導斯諾曼的夢境,讓他將潛意識裡的信息說出來,重點是那幾位天使之王的事情。”
頓了頓,克萊恩又加上一句:“還有云雀,如果有線索的話。”
奧黛麗對這個補充的要求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走到斯諾曼的身旁,隨着奧黛麗眼底蕩起一圈又一圈虛幻的漣漪,夢境在無形的波動間改變。
聖壇的方向忽然間模糊不清,如同被潑上水的沙畫,但很快,新的景象從中凝聚出來。
高聳入雲的山峰、光輝重疊的雄偉身影以及離祂最近的八位天使,都落入三人的眼中。
克萊恩眯起眼睛,望着那些拿着樂器、環繞飛行的小天使,幾隻雲雀穿行而過,環繞着最中間的光影飛行。
斯諾曼睜開了眼睛,他的聲音莊嚴而沉穩,除了敬重,臉上沒有任何其餘的情緒:“只有聖靈才能真正地侍奉主,這是我畢生追逐的目標……”
三人安靜地聽着這位書中人對八位天使之王的介紹,在這一瞬間,似乎被拉到了那個遙遠的紀元去。
克萊恩在第一句話時便明白,這位苦修士並沒去過遠古太陽神的神國,這些只屬於當時教典的一部分。
因爲覺得太容易像是水字數,就不把八位天使之王的介紹塞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