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莉穿着一條半透明的蕾絲邊睡裙,不過在開門的時候,身上已經多套了一件風衣,她倚靠在門邊擋住縫隙,讓人無法看到屋內的景象。
倫納德也不打算往裡張望,他認出來了那是鄧恩的衣服,也堅定地當作沒看出來:“戴莉女士,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戴莉笑眯眯地回頭掃了一眼,又看向倫納德:“這可不是個合適的時間點,不過我不介意,但是我可沒辦法邀請你進房屋……你要說什麼?我們可以慢、慢、聊。”
她說話時的重音讓倫納德輕輕咳嗽了兩下,他壓低了聲音:“嗯,那我就快點直說了,我想了解有關‘惡靈’的情況,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精通這方面。”
“你想問的是這個?”戴莉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倫納德臉上,讓他渾身不在,有一種完全被看透的侷促感。
另一個聲音從戴莉身後傳來:“讓倫納德進來吧。”
戴莉這才往旁邊退開:“有人發話了,那就請進吧,小朋友。”
“我已經成年很久了!”倫納德對那個稱呼表達了強烈的抗議,不過還是擡腳走進屋裡,他儘量忽視了鄧恩臉上不自然的潮紅。
鄧恩正在整理襯衫的鈕釦,下半身還穿着寬鬆的睡褲,很明顯,他是在倉促間套上去的,脖頸處的扣子甚至別到了錯誤的位置,此時他剛剛調整好。
倫納德板着臉拉過圓凳,坐在了離門邊不遠的地方,這讓戴莉忍不住搖頭:“你看上去好像隨時打算拉開門逃跑,有那麼嚇人嗎?”
倫納德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畢竟是我打擾了你們的……私人時間,我該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介意我旁聽嗎?”鄧恩拉過來一張椅子給戴莉。
戴莉輕笑着拽過鄧恩,反而將他按在這張椅子裡,戴莉完全沒有徵求倫納德的意見:“當然不介意,我還有什麼你不能聽的?”
鄧恩在倫納德毫無波動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嗯,那你再找張椅子,坐下來……”
“我不能坐你腿上嗎?”戴莉湊到鄧恩耳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在如願看到鄧恩的臉紅後,她才笑着拖過來另一張椅子,緊挨着鄧恩坐下了。
倫納德麻木地看着這兩人的互動,直到戴莉坐下,他纔開口:“我想知道惡靈都有哪些特性。”
戴莉雖然還靠在鄧恩臂膀邊,但也進入了講正事的狀態,她詳細地給倫納德介紹了惡靈的形成,包括了惡靈活動範圍有限的事情。
當倫納德詢問惡靈是否能通過附身某人離開“領地”的時候,戴莉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但是普通人無法承受這樣的靈體,而“死神”途徑的非凡者有些特殊,從序列五“看門人”開始,就能在身體內形成小型冥界封印亡靈。
因爲這樣對不同案情的探討,在各種任務期間發生過很多次,幾人早就習慣了互相商議與覆盤的對話,這導致倫納德習慣性把心裡思考的問題說了出來:
“那一個惡靈會有什麼追求?”
戴莉和鄧恩的眼神,都充滿銳利的刺探,戴莉笑着將兩隻手搭在一起,食指輕點:“一個惡靈的追求?唱歌跳舞它都可以做啊,難不成要追求藝術或者榮譽嗎?”
鄧恩的神態倒是更加嚴肅:“如果要我說……生命?活着時候錯過的或者執着的事情,死後很可能也會驅使着惡靈。”
在說這話的時候,鄧恩用格外溫柔的眼神望向了戴莉。
戴莉衝鄧恩挑了挑眉毛:“這話並沒有錯,生前的性情當然會影響到惡靈。不過也有兩件事情,是那些生前作爲高序列強者,死後普遍會有的渴望。”
惡靈會吸食活物的靈魂來強化自身,這些在靈界或冥界外的力量來源,可以讓惡靈有限度地擺脫“領地”的限制。
另一點,則是這些惡靈會試圖尋覓生前途徑的非凡材料,在此基礎上,惡靈可以不用再依賴靈界或冥界,相當於轉化成了另一種靈界生物。
在戴莉解說之後,屋裡一時間安靜下來,倫納德在消化她給出的解答,而鄧恩在觀察倫納德的表情:“你是在調查什麼事情,遇到了惡靈的消息嗎?”
倫納德從沉思中回過神,思緒急轉:“因斯·贊格威爾與靈教團約定會面,這讓我覺得其中有什麼隱情,我們完全可以進行反向調查,找出他從貝克蘭德一路到東拜朗的行蹤,他解除了什麼、在尋找什麼,都是相應的線索……”
鄧恩安靜地聽完倫納德的話,直到倫納德的聲音低下去,鄧恩纔開口問:“這跟因斯·贊格威爾有很大的關係?不要下意識想着反駁我,我看得出來,倫納德,你對這件事已經深信不疑。”
鄧恩太瞭解這位倫納德了,從這個年輕人在心口點出緋紅之月、向女神起誓開始,在倫納德喝下魔藥、申請晉升的每一步,他都一直在看着這個年輕人。
倫納德也明白這一點,他無法在鄧恩隊長的面前瞞住什麼。
猶豫了十幾秒,倫納德最終還是輕輕點頭:“是的,我知道了這些消息,只是消息的來源……抱歉,我沒辦法告訴你們。”
鄧恩注視了倫納德片刻:“你很信任對方?”“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任何理由不信任他。”倫納德的眼神很是堅定。
“原本我覺得這件事是該向教會報告的,但聽你的語氣,即使是我和戴莉也不能知道,那我就不讓你爲難了。”
鄧恩拍了拍戴莉的肩膀,溫和地道:“有時候我會很感慨,倫納德成長得太快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倫納德支支吾吾地迴避着兩人的視線:“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戴莉握住了鄧恩伸過來的手:“你是在想那件事嗎?”
“是,”鄧恩看向對面圓凳上的青年,深邃的眼睛溫和且明亮,“倫納德,如果是因斯·贊格威爾的事情,我願意提供任何幫助。即使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也願意傾盡全力幫忙。”
戴莉捏了捏鄧恩的手,兩個戒指交疊在一起:“是我們,史密斯先生。我一定會跟你在一起的,在某些事情上,我非常記仇,也永遠無法原諒他險些帶走了你。”
倫納德用力地揉了兩把頭髮:“我不想讓你們參與這件事的,這會很危險!畢竟你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還結了婚,完全不用——”
鄧恩打斷了他的話:“我差一點,就因爲他的計劃而死去,倫納德。更不要說有無辜者,有我們的同伴,因爲他而丟了性命。我現在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就不能假裝不知道,我必須得參與其中。”
倫納德忽然咬住了舌頭,他不可能將“克萊恩大概還活着”的事情告訴隊長。倫納德曾經一直以爲,隊長已經看慣了同伴的生死,對那件事並不像自己這樣執着。
但是這一刻,倫納德意識到並不是這樣,鄧恩專注於眼下的生活,並不代表他放下了仇恨,他只是更平淡地將那場災難埋在心底。
不然隊長不會這麼執着地要參與,而是以他更冷靜沉穩的性格,應該是通知教會甚至“女神之眼”閣下,然後調動教會的人手來進行圍剿。
由別人動手跟親自動手是不一樣的,這是心有積怨的復仇者間,很容易產生的共識。
至少對倫納德與鄧恩來說,只有親自動手,才能揮散那一天留在廷根上的陰雲。
倫納德緊緊閉上眼睛,過了幾秒,又重新睜開:“我還是不希望讓你們也冒險,但是……”
他搖搖頭,苦笑着來回打量戴莉與鄧恩的臉:“我從來都說不過你們。”
戴莉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不擅長作詩是有原因的,我們都知道。”
鄧恩的神態還是那麼嚴肅:“如果有消息,就找我們,來跟我們商量。如果說‘冒險’,我反而擔心你一個人跑出去,那纔是真的有風險。”
“我知道,你總是能成功說服我,隊長。”倫納德嘀咕了一聲。
“我現在已經不是隊長了。這次的隊長明明是索斯特,你怎麼還這麼喊?”鄧恩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倫納德肩膀。
頓了頓,他看向戴莉:“這件事要由你提出嗎?我會在旁邊替你打掩護。更瞭解惡靈的人才能想到這些疑點,你比我們更加了解靈的特性。”
“沒問題,隊伍內對因斯·贊格威爾的調查需要進一步的線索,不然不會引起他們的重視。這點線索我們能告訴其他人吧?”最後一句話戴莉詢問的是倫納德。
倫納德果斷地點頭說道:“畢竟我們還要追查那個通緝犯的下落。”
戴莉伸了個懶腰:“既然已經決定好,那你該走了,小朋友。現在已經遠遠過了待客時間,你是‘不眠者’,我還是要休息的。”
她笑吟吟地盯着鄧恩,讓鄧恩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再重複一遍,不要一個人冒險,知道了嗎?”
倫納德從圓凳上站起來,走向門邊:“聽到了,我就不在這打擾你們了。”
“等等,倫納德,還有一件事。”
倫納德回過頭來。
鄧恩站在戴莉身邊,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不要讓仇恨矇蔽你的理智,生活總是在往前走的,而我們誰都不想再失去一位朋友了。”
倫納德安靜地在門邊站了幾秒,才擡手去抓門把手:
“好,我會記住的,我的記性還沒差到會忘記這句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