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吧後,克萊恩在隨手救助小巷裡受害女孩的情況下,收穫了一位可以充當翻譯的秘偶,這倒是臨時解決了他語言不通的難題。
這個秘偶的前身只是個十分混賬的普通人,甚至身體素質都不算強壯,如果不是克萊恩撞破了這人欺負女孩的那一幕,也不至於轉化這麼一個毫無用處的秘偶。
在簡單確認過秘偶的情況時,一隻雲雀悄然從空中飛落,蹲在克萊恩的肩頭。
諾恩斯看向那個秘偶,低低地叫了一聲。
“是啊,我也覺得不是很合適,只能臨時填補一下空缺……不過你還懂得這些?”
雲雀甩了甩羽毛,克萊恩知道諾恩斯是什麼意思——它不怎麼懂,它純粹只是不喜歡這個秘偶。
克萊恩總覺得雲雀是在裝傻,但是沒有證據。
“先找旅館落腳。”
克萊恩這麼說着,讓這位新管家“奧夫”拎起行李,前往這座城市繁華與破敗的交界地區。這種地方往往魚龍混雜,對外來者毫不在意,沒有任何成規制的管理,更適合克萊恩隱藏自己的蹤跡。
諾恩斯在克萊恩肩頭四下轉着腦袋,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它很少見到有這麼多陌生人的場合。
在道恩·唐泰斯的宅邸裡,諾恩斯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臥室或者書房,克萊恩因爲擔心它闖禍,從來都不會帶着諾恩斯出席舞會。不過因爲克萊恩的舞蹈老師跟諾恩斯有過接觸,始終會有一些消息傳出,大部分人都知道這位富商養了只很是乖巧的小鳥。
克萊恩用餘光瞥過諾恩斯打量那些路人的神態,微微一笑,心裡卻有些沉重。
艾絲特依然沒有音訊。
雲雀輕輕叫喚兩聲,將克萊恩從那份憂慮中拖拽回現實:“沒什麼,在想一些事情。怎麼了?”
雲雀砸了咂嘴,滿眼期待地看着克萊恩。
克萊恩笑着搖搖頭,剛剛冒頭的陰鬱被他壓下去:“好好,我懂的,會有機會帶你嚐嚐當地特色菜的。”
既然這麼說了,克萊恩自然不會食言,在找到旅館後,他點了一份拜朗特色的烤肉送到客房。
在諾恩斯高興地享受切碎的烤肉條時,克萊恩早就已經吃完自己的那份了,他正抿着杯子裡的紅茶,考慮去哪尋找合適的秘偶。
因爲沒有線索,克萊恩最後決定用占卜,慢慢搜查。
諾恩斯嚥下最後一根肉條,打了一個飽嗝,高興地在盤子邊翻滾兩圈,差點撞到旁邊的茶壺上,還好克萊恩及時挪走了茶壺。
差點惹禍的雲雀無辜地擡頭,懶洋洋地望着克萊恩。
“我真好奇你都把那些東西吃到哪裡去了。”克萊恩將手攤開在雲雀身前,諾恩斯立刻蹦了上來,任由克萊恩捧起自己。
不過在注意到克萊恩要將自己放回箱子裡的時候,雲雀發出了急促的鳴叫聲,顯得很是不滿。
“我要去找新的秘偶了,很可能會遇到戰鬥,不方便帶着你。”克萊恩很耐心地解釋道。
雲雀看了看那封閉狹小的箱子,撲騰着翅膀飛向了窗戶,然後在窗邊盤旋了幾圈。
諾恩斯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克萊恩對它的自覺性倒是很放心:“你想出去走走?好吧,只要你記住旅店的位置,能自己找回來就行。不要飛太遠,記得在午夜前返回這裡,知道嗎?”
諾恩斯叫喚了兩聲,克萊恩從它敷衍的回答裡面聽出來一種漫不經心,不過還是苦笑着打開了窗戶,將這隻被憋了好多天的小鳥放飛。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艾絲特好像還跟我講過這話……
又或者是我記錯了。克萊恩理了理身上的雙排扣風衣,變化了一副很普通的魯恩人外貌,帶着奧夫離開旅館。
找了一根樹枝充當卜杖,克萊恩便開始用這種效率不算高的方式,尋找起自己的新秘偶。
——
恩佐是個很幸運的人,他自認如此。
四十來年的人生裡,他生活的好壞分佈得十分均衡,身爲魯恩人與拜朗人的混血後代,又被父親拋棄、被母親厭惡,讓恩佐在童年到青年間吃了夠多的苦。
因爲自身的勤奮與堅毅,他得到了一位老先生的賞識,他成爲了對方的學生。而在成爲非凡者,喝下“怪物”魔藥之後,恩佐的人生一路好運連綿,那都是在彌補他過去的不幸——
“這都是我應得的”,他一直這麼想。
即使在出賣自己的老師、叛逃出生命學派的時候,恩佐也在這麼想。
他厭倦了學派內的種種規矩,所有瑣碎枯燥的理論研習或者自我約束。他渴望能隨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成爲絕對的“贏家”,盡情地滿足自己。所以恩佐選擇順從慾望,接納了來自外部的蠱惑,他跟着另一部分“藥師”途徑的非凡者,加入了玫瑰學派。
“放縱”,這不正是他想要的?
恩佐的好運讓他從未失利,也包括今夜——至少到目前爲止,他成功地從崖壁上往下方爬過,身形穩定地踩準凹凸不平的邊緣,並沒有任何人追蹤在他身後。
身爲“贏家”的自得,一次死裡逃生的好運,都讓恩佐臉上帶着笑容。
當黑夜教會的“紅手套”小隊,突襲“漆黑亡者”烏利卡藏身地點的時候,恩佐也在場。他代表玫瑰學派過來,是想與靈教團的“漆黑亡者”商量合作的事情。
對於精通反占卜的恩佐來說,想要擺脫自身遺留的神秘學痕跡,不是難事,而他也並不是黑夜教會的主要目標,教會的獵犬並不清楚他的身份,這纔是恩佐能抓到逃脫時機的關鍵。
恩佐回到街道附近,沿着一段陡峭的樓梯往下層走去,想要儘快離開這裡。
忽然間,他的靈性直覺被觸動,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這讓恩佐下意識屏住呼吸,預備好隨時發動“精神風暴”,想對讓他忐忑的未知存在發起反擊。
不過這份警覺很快就被驅散了。
恩佐看到了一隻小巧的鳥,他不太清楚這是什麼種類,只是看上去跟麻雀差不多,但是體積大上一圈,頭上帶着淡黃的羽簇,正在散發出微光。
那種光芒很奇妙,散發着說不清來源的吸引力,讓恩佐下意識放輕腳步,俯身緩緩往小鳥的方向靠近。
陷阱?誰會拿這麼一隻柔弱的生物做陷阱……不對!
恩佐忽然間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受到影響,他第一時間停下腳步,開啓靈視探查周圍的狀況。
恩佐放開了對自己靈性的收束,觀察起那隻鳥類——這個舉動讓他再也難以移開目光。
他無法形容自己看到的是什麼,因爲從“視覺”上來描述,那只是一團純粹而溫和的光芒,不像太陽有着灼燒眼睛的亮度,也不像那羣“吸血鬼”崇拜的緋紅之月,光芒本身充滿虛幻的縹緲感,更像某種凝縮後的靈。
對“怪物”途徑而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了,但是恩佐從來沒有遇到過眼下這樣的情況。
他甚至有一種莫名的直覺,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看到,停留在他感知中的,只是一點燭火般的影子。
但這並不能讓恩佐清醒,反而因爲注視着那點光芒,他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生出更多渴求的貪婪。
他緩緩靠近那隻雀鳥時,這隻外形脆弱的生物沒有任何驚慌,只是好奇地歪了歪腦袋,用淺色的眼睛回望着恩佐,這讓恩佐心中很驚喜,一定是他的好運還在起作用。
當恩佐離雀鳥只差半米的距離時,他忽然間對着那隻小鳥發動了“精神風暴”。
恩佐的好運到此爲止了。
雀鳥發出一聲充滿驚懼的銳鳴,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猛地展開翅膀往樓梯下方飛去。
恩佐瞪大了眼睛:“等、等等!別走!回來!”
他死死地盯着那團光芒,慌張地緊追在小鳥後面,全心都放在它身上,完全忘記了那位生命學派的老師,曾經教導過自己的某句話——“不要被看見、聽見的東西所迷惑”。
恩佐只想着追到那團光芒,想要離它更近一些,他緊緊地盯着那隻雀鳥的方向,好像全世界只有那不可觸及的光芒,纔是真實的彼岸。
樓梯盡頭的陰影間,坐了一個有着東拜朗外貌與打扮的男人。
在恩佐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裡,那個男人從手上的火柴盒裡取出一根,用力划動,另一團光芒搖曳着從他的指尖亮起。
恩佐原本應該注意到這人,獲得突然間的靈性預警,產生警惕的。
但是他沒有,那團光芒明晃晃地下落,雀鳥站在了那個男人的肩膀上,回過頭來。
那個蹲坐在臺階底部的男人,將燃燒的火柴往身後彈出,膨脹的絢爛火苗裡,優雅地走出戴着禮帽的身影。
恩佐仍然望着這個方向,在靈性直覺忽然瘋狂發出警告的瞬間,已經來不及了,他看到了一片灰霧,以及被環繞在其中的青黑色大門虛影。
恩佐甚至都沒來得及理解自己究竟見到了什麼,就已經慘叫着癱倒在樓梯上,用力抓撓着自己的臉頰,捂住帶來痛感的眼睛。
克萊恩輕而易舉地握住了恩佐的靈體之線。
諾恩斯離開了奧夫的肩頭,飛落在克萊恩的肩膀上,輕柔地鳴叫兩聲。
“我們回去再討論你私自跟來的事情。”
聽到克萊恩冷冰冰的語氣,雲雀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