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特偷走了地上那一攤骨架,確保附近沒有殘餘的非凡力量,本雅明也幫她進行了相應的排查——雖然他只是在做做樣子。
那個問題冒出來之後,本雅明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視線飛快掃過艾絲特專注的眼神,她正將紅斗篷重新疊好,塞回腰包裡。
這樣隨意的收納方式,換作是那個“倒吊人”手下的狂信徒,一定會覺得是種褻瀆。不過那個解除封印的詞語,不像是普通的“口令”,是特殊稱呼嗎?就像是卓婭對父親的特殊稱呼……
不知道爲什麼,想到這點之後,本雅明的神情更古怪了。
艾絲特見本雅明的神情很微妙,小聲地安慰起來:“別擔心,這條斗篷很溫順的,不會主動吃人。”
本雅明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嘴角,即使是他,也得承認這安慰人的方式過於別具一格。對艾絲特的發言不做評價,本雅明指了指旁邊建築物上方的窗口:
“我們最好去二樓探查一下,那個人之前就是從窗口處跌下來的。”
“對了,有件事我也想問問你,那種囈語,從你的角度聽起來,是什麼樣的聲音?”
本雅明好奇地看向艾絲特:“那不是單純的嘈雜或吵鬧聲,更多是讓人無法理解的雜亂信息,混合疊加後帶上了非凡力量的影響。難道你聽不到?”
“在我的感知中,只有被弱化後的嗡鳴,但是看那個邪教徒痛苦的樣子,囈語對他人的影響似乎相當強勢。”艾絲特下意識地攏了一下耳邊的髮絲。
“是啊,囈語確實可以被視作‘武器’。對於序列越低的人來說,囈語是極其致命的,即使只是神話生物的一聲嘆息,也可能讓低序列的非凡者失控發瘋。”
本雅明面露疑惑地轉過頭,望着艾絲特:“知識本身也可能包含污染,你沒有經歷過類似的情況?”
艾絲特擡起頭望着窗口的位置:“我們還是上去看看,附近已經沒有異常了。”
這話說完,她率先伸手一次抓握,身形就已經落在了那扇窗戶外邊,站穩在窗臺的邊角處。
“轉換話題的方法真是直白。”
在艾絲特往屋內打量片刻後,她衝下方的本雅明點點頭,然後身影便從窗口外側消失,本雅明這才偷取距離,踩到了剛纔艾絲特落腳的邊緣。
透過碎裂的玻璃窗戶,能看到狹窄的屋內堆着幾個鐵皮文件櫃,房間內昏暗沒有設置燈光,牆角的方桌上放着一把熄滅的燭臺。
艾絲特也在打量屋內的東西,動手檢查起那蠟燭旁邊的櫃子。
本雅明再度偷走距離,直接出現在屋內,幸好艾絲特敏捷地閃過身,不然就要被他撞到了。
艾絲特拿不準本雅明到底是不是有意的:“這裡位置不多,小心點啊。”
“我去走廊上看看,調查下附近的房間。”本雅明笑笑,跟艾絲特錯身擠過去,拉開了房門。
沒有窗戶的走廊要更加昏暗,但這對本雅明來說不算什麼問題,只是他停在門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艾絲特:“其實,我也有件事想問問你。”
艾絲特正在檢查地面上的玻璃碎屑,聽到本雅明的詢問聲,這才側過頭來:“你要問什麼?”
“你要不要猜猜看我的問題?”
艾絲特認真思考了幾秒:“看在今晚發生的事情上,我想或許可以給你一點信任。我同意跟你去參加那場集會,不過如果真有阿蒙潛伏在集會裡,我覺得不會有那麼好抓。”
本雅明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要問的不是這個。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這麼決定吧。”
她剛纔居然真的在專心考慮問題是什麼,單是這件事,就讓本雅明感到相當愉快,他只是想耍一下艾絲特。
至於要問的那個問題,本雅明隨口一說而已,他纔沒有暴露自己的想法。
數分鐘後,兩人再度碰頭。
本雅明確認過那個邪教徒在建築內留下的痕跡,那人是從忘記上鎖的側門直接鑽進來的,這裡並不屬於計劃中的潛伏地點,只是帶有幾間辦公室的普通倉庫。
而在房間內,艾絲特找到了一個泛着血腥味的空木盒,還有簡單的儀式用材料。
“你不打算搜一下那具屍骨的外衣嗎?肯定有錢包。”本雅明這樣問道。
艾絲特愣愣地看着他:“我要把那具屍體交給教會非凡者的,到時候單就錢包沒了,我該怎麼解釋啊?有高階非凡者出手相助,就爲了帶走嫌疑人的錢包嗎?”
“爲什麼要解釋?直接騙過他們就好。而且你確實有‘高序列非凡者’的援助。”
艾絲特下意識拍了拍身上的腰包:“這話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沒錯,但是我不希望他們知道內情。”
本雅明面露不解,他是發自真心感到困惑:“你明明有更便捷的手段解決這件事,爲什麼還要浪費時間精力,去跟那些黑夜教會的獵狗糾纏。”
艾絲特不贊成地搖搖頭:“別這麼說他們,他們一直爲了守護這座城市的居民盡心盡力。我在做的事情不是浪費時間精力,只是在尊重他們的付出與責任。”
“你的道德水準作爲‘偷盜者’來說,好像有點太高了。”本雅明滿臉唏噓,也搖起了頭。“……我謝謝你啊,就當是你在誇讚我了。”
本雅明輕笑一聲:“不客氣。”
艾絲特無奈地望着他,最終也逐漸露出笑容:“我要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做一個收尾。”
“我想,你也不需要我跟你去了,畢竟我跟他們真的不熟。”本雅明推了一下眼鏡,“我在這邊的事已經辦完,也該回旅館去了。”
“辦事?”艾絲特好奇地問了一句。
本雅明含糊地道:“只是跟朋友敘舊而已,一個沒什麼野心的酒保。他覺得廷根待着比較舒服,我倒是覺得貝克蘭德更好……”
艾絲特點點頭,這畢竟是本雅明的隱私,她便沒有再追問。
本雅明爲此稍微鬆了口氣,如果艾絲特真的深挖這件事,甚至跑去那間酒吧調查,那個戴單片眼鏡的酒保,保不準會說出什麼鬼話來。
——
艾絲特將披着一層外衣的屍骨“還”到了黑荊棘安保公司,她只是告訴其他人“使用了某件封印物”,並沒有詳細解釋事情的經過。
嫌疑人以屍骨尚溫的姿態歸案,至少比放着這個邪教徒四處遊蕩要好,而針對受害人的調查也已經有了初步的結果,那位情緒稍微冷靜下來的夫人,解釋了她丈夫這兩天跟人頻繁碰面的舉動。
最終這件事以“邪教徒謀殺”作爲最終定性,替受害人留下了一份體面。
艾絲特從放置屍體的驗屍間走出來,身旁是西迦,弗萊正在收斂屋內的屍骨,記錄骨頭的特徵留存檔案,好對嫌疑人的身份進行後續調查。
西迦對這位“女神眷者”充滿好奇,在隨意的閒談間,感覺她有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艾絲特的年紀和言談氣質,都不像是上了年紀的苦修信徒,這讓西迦猜測對方是否跟戴莉一樣,都是在非凡道路上有特殊的天賦。
“您之前帶來的那位男孩,此時正在值夜者們的休息室裡睡覺,阿德米索爾,我們的同事在幫忙看護他。”
艾絲特下意識地露出微笑,但卻對接下來的會面緊張了一瞬,爲了平息自己的侷促,她開口問道:“廷根的小隊現在成員似乎並不多?我記得前兩年有更多編制內的隊員。”
西迦嘆了口氣:“沒想到您還了解過這些事,那您或許聽說過廷根遭遇的‘邪神子嗣’事件。當時我們失去了……唉,一位很年輕而勇敢的隊友。”
西迦在敘述間停頓了一瞬,但隨即又神態如常地繼續說下去:“還有一位隊員上了年紀,離職之後也留在了廷根市,專注於休養身體。之後我們的隊長與另一位隊員都晉升了,轉去了貝克蘭德大區,加入了紅手套……”
西迦的話徹底停頓下來,她臉上的微笑怎麼看都有些悲傷。
艾絲特在心裡輕嘆一聲:“我聽說過那件事,是因斯·贊格威爾所做的,後來他攜帶着封印物和聖賽琳娜的骨灰離開了廷根,仍然在被聖堂通緝。”
“是的,他們就是想查清楚那件事,追蹤兇手的去向。”
西迦的聲音越來越輕,然後再也沒有開口,兩人沉默着穿過走廊。
艾絲特走過很多次這條路了,她跟西迦幾乎是同時停下腳步,站在值夜者休息室的門口。
“那我先回去,幫隊長準備報告了,您離開的時候,讓阿德米索爾來告知我們一聲,我們好……”
“沒關係,我知道你們很忙的,”艾絲特衝西迦擺了擺手,“不需要你們送我了。”
她遲疑了一下,在心口點出緋紅之月:“女神會庇護廷根的。”
西迦也作出了同樣的手勢,語氣更加虔誠:“讚美女神。”
見西迦轉身離開,艾絲特才握住門把手,推門走進了休息室。
兔子裹緊長毯窩在長沙發上,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沙發上的空間當小牀綽綽有餘,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下意識皺緊。
另一位黑髮的青年翻着一本書籍,聽到門邊有響動,立刻擡起頭來。
在望見艾絲特的瞬間,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恍惚而遊離:“光……”
艾絲特將身後的門關上:“你好,阿德米索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