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晚還要去入夢被引到其他旅館的客人,是嗎?”
弗萊聽到眷者的問話後,立刻點點頭:“是的,即使警方進行了初步調查,我們也得確認客人們的狀況……包括心理狀況的評估。入夢最便捷。”
這件事到這裡,基本就轉入地下調查的階段了,弗萊他們已經檢查過屋內情況,沒有非凡力量外露的殘留,只是需要警方承擔起“清潔任務”這項艱難的工作。
艾絲特帶着兔子下樓的時候,在前臺附近看到了本雅明。
他正跟那位托勒警督聊着什麼,看托勒警督充滿驕傲的神態,似乎被吹捧得相當開心,不時發出難以壓抑的自得笑聲。
不過在幾人過來後,托勒警督立刻向着弗萊三人行了禮:“弗萊先生。”
當着“普通市民”的面,弗萊也同樣將手舉到太陽穴處,以舉手禮迴應:“托勒警督,那間房間可以進入清理流程了,我的這位同事會隨同你們行動。”
洛耀從西迦手上接過提箱,衝托勒警督點點頭。
“啊好的好的,這件事真是……還好別的客人們沒有受傷,情緒也顯得還算穩定。”
與其說穩定,不如說是畏懼,對普通人來說,住個旅館遇到惡性殺人事件,那真是再倒黴不過了。
托勒警督的目光轉向旁邊的艾絲特和兔子:“這兩位也是旅館的客人吧?那現在……”
弗萊回答了他的疑惑:“我會負責安排,不用擔心。”
“介意多加一個人嗎?”本雅明笑眯眯地問道。
場間氣氛稍有冷卻,不過艾絲特嘆氣的聲音,讓心有遲疑的弗萊回過神來。
艾絲特衝本雅明點點頭:“可以,雅各先生,反正您也要找新的旅館,不是嗎?”
本雅明高興地拍了拍身旁的行李箱:“太好了,我早就在等你們下來了。走吧,我們可以換個更安全的環境慢慢聊。”
兔子的眉毛又擰到了一起,他總覺得這個青年的態度很奇怪。
弗萊和西迦非常固執,即使今夜的調查任務遠遠沒結束,他們也堅持將三人送到了另一家旅館的門口,看着幾人重新登記、辦理入住後,才離開這裡。
在馬車上的時候,兔子就已經在犯困了,一直將腦袋往艾絲特的胳膊上撞。
現在走上旅館的樓梯,兔子也在頻繁地打哈欠,艾絲特不得不抓着他的手腕,免得這男孩直接摔一跤,就地睡在樓梯上。
“你們姐弟的感情好像不錯,只是長得一點也不像。”
聽到本雅明的話,艾絲特艱難地挑了一下嘴角,盡力讓自己的笑容別那麼僵硬,她總覺得這人話裡有話:“是我的表弟,長得確實不像。”
“那你們有什麼特別像的地方嗎?”本雅明拎着箱子,悠閒地踏上樓梯,三人的房間都在四樓,所以他一直不快不慢地跟在後方。
還沒等艾絲特想出搪塞的話,本雅明又繼續說了下去:“比如你們有什麼共通的手藝?家傳的?”
艾絲特回頭掃過的視線相當淡漠,她的笑容變得自然,卻更加虛假:“並沒有,難道說雅各先生有什麼家傳的手藝?”
本雅明無奈地扶了一下鏡框:“都說過了,你喊我本雅明就好,雅各先生太見外。而且我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
艾絲特聽出來這幾句句話的真心實意,就沒有再說什麼,兔子雖然困得發昏,但也沒忘記回頭瞪上本雅明一眼。
本雅明趁着艾絲特回頭去看路的時候,衝兔子翻個白眼,無聲地展現出了鄙夷。
這個男孩真是越看越討厭,遲早要找機會寄生他……
——
本雅明將不知道從誰那偷來的行李放回房間,警方安排的依然是符合“丁香旅館”裝潢標準的旅店,出資提供的,也都是先前符合客人們要求的套間。
他做足了表面功夫,耐心等待十幾分鍾,才走到另一間客房門口。
艾絲特已經將兔子哄去睡覺了,她自己正坐在客廳,回憶着今天的狀況還有看見的占卜影像。
聽到有人小心地叩響房門,艾絲特當然知道是誰,她沒有忘這位“雅各先生”屢次暗示她私下談談的眼神。
艾絲特嘆了口氣,起身去開門,讓這位戴着圓片眼鏡的青年走進了屋。
本雅明倒是很悠然,直接走向了屋裡的待客沙發,劃拉兩塊軟墊到身前,然後很不客氣地往上一靠。艾絲特坐到另一張安樂椅上,與本雅明面對面。
本雅明的態度太隨意了,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那麼,哈梅爾小姐,鄭重地自我介紹一下。本雅明·雅各,雅各家族的分支之一,是的,就是你想的那個家族,一堆‘偷盜者’——我得提醒你,你的想法全寫在了臉上。”
艾絲特見對方這麼直白,反而感到安心了一些:“那是因爲你真的挺可疑的,本雅明先生。”
本雅明嘴角上翹時,他書卷氣息太濃郁的長相,會顯得更加狡黠:“至少你不再強調‘雅各先生’了,我想坦誠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個好的開始。”
“你也是非凡者?”
“對,我也是‘偷盜者’。”
艾絲特沉默了兩秒,又問:“你是通過推測?還是別的手段?”
本雅明思考了好一會兒,他將胳膊搭在了身後靠着的軟墊上,霸佔着整條長沙發:“猜的。”
謊言,艾絲特在心裡嘀咕了一聲,表現出的神態卻很溫和:“所以你找我到底是想談什麼?”
“只是有一點想確認的事情,”本雅明猶豫地轉動了一下眼睛,“其實並沒有特別要緊的理由。”
艾絲特安靜地盯了本雅明片刻,仔細觀察着對方的表情:
“我以爲‘偷盜者’面對同行之間會更加謹慎,因爲我們有些特殊的‘內部威脅’,至少我是相當擔憂的。而你看上去……像是個特例。”
本雅明立刻露出苦笑:“先祖在上,我算是看出來了。哈梅爾小姐,你在懷疑我的身份,難道要懷疑我是哪位阿蒙嗎?”
“你是嗎?”艾絲特好奇地望着本雅明,聚精會神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對面也是一位“偷盜者”,她必須儘可能藉助感知,驗證對方話語中的情緒。
“偷盜者”的序列八作爲“詐騙師”,基本鑿碎了人與人間信任的基石,雖然艾絲特對巴那貝的說法不屑一顧,但卻不得不承認,面對其他“偷盜者”的時候,最好能多長几個心眼。
本雅明臉上的表情十分誠摯,眼中的無奈不像作假:
“我真的很討厭阿蒙家族那些人,事實上,雅各家族的先祖那時候突然消失,很多人就產生了懷疑,只是……
“既然我們都很討厭那些阿蒙,那麼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屬於天然的同盟,這對每個‘偷盜者’來說都一樣,不是嗎?”
本雅明的話都是真的,他沒有任何“欺騙”或者虛假的情緒,包括談論“討厭”這種主觀情緒的時候。
艾絲特能確認這件事的真實性,她的手指在安樂椅的扶手上划着圈,目光緊盯在那雙湖綠色的眼睛裡:“本雅明先生,你也見過其他的‘偷盜者’。”
本雅明的笑容變得柔和起來:“我原本以爲哈梅爾你也是某個分支家族的後裔,說不定還是我的哪位堂妹。不過現在看來,你好像完全是野生的‘偷盜者’,還有這麼高的序列,真是很罕見。”
艾絲特的視線飄忽了一瞬:“我不是專業的,還真是抱歉啊。我們可沒有親戚關係!”
本雅明聽到艾絲特牴觸的語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變得嚴肅許多:“抱歉,只是想開點活躍氣氛的玩笑,因爲看你有些緊張。事實上,我作爲雅各家族的後裔,還主持着‘偷盜者’之間的特殊集會,你或許會有興趣?”
艾絲特不動聲色地仰起頭,稍顯高傲地瞄着對方:“我也沒什麼好瞞着你的,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的集會似乎沒有太多好處。”
她不會告知對方自己知道“命運隱士會”的事情,更不會表明她連時間地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沒有必要,艾絲特並不瞭解本雅明,對方如此坦然表達出善意,只會讓她更加擔憂,懷疑背後是否有什麼陰謀。
“謊言對我們的意義不大,而你,或許也不完全是野生的非凡者。”本雅明瞥了一眼那個男孩睡覺的房間,“你是黑夜獵狗間的——咳,他們間的特殊成員,不是嗎?”
那個帶着醜化的稱呼讓艾絲特下意識皺起眉頭,但是她想起了巴那貝對“偷盜者”的厭惡。那些隱藏在人羣間活動的“寄生者”,必然不會被正神教會友好相待,互相憎惡是很正常的情況。
不過艾絲特還是感到一些不滿:“是啊,你有什麼意見?”
“不不,我並沒有對此感到不滿,這纔是我希望你能來參與會議的原因。”本雅明的話非常誠摯,至少聽上去,艾絲特沒察覺到什麼異常。
見艾絲特面露思索,本雅明只好再度開口:“實在不行,你就當我是想找人搭個伴,就像是在貴族們的宴會上,很隨意的舞會邀請。”
艾絲特的眼神更淡漠了,隱隱透出嫌棄:“那我只會更堅定地拒絕你。”
“爲什麼?”
艾絲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因爲我不會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