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詭異的收藏品應該不是亞倫船長能收集到的東西。”艾絲特有些疑惑。
亞歷山大笑容溫和,帶着禮貌的疏離:
“是亞倫的導師帶來的。在海面上漫長的航行可以對抗這件物品渴望迴歸祭壇、獲得祭品的負面作用,在大量海水的包圍下,它幾乎失去了‘活着’的特性。
“因爲亞倫的好運和那條來自第四紀的項鍊,我們能確保在這把骨劍擺脫控制之前及時把它處理掉。所以如果你選擇了那條項鍊,我們就得先尋求亞倫導師的幫助,用別的辦法封印住它。”
艾絲特指了指骨劍更短的一端:“如果我選了它呢?”
亞歷山大也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艾絲特會如此大膽:
“那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但是它的負面效果非常惡毒,你最好還是慎重考慮。它會試圖融入接觸者的骨骼,將其改造爲適合自身行動的容器,當地人懸掛在祭壇邊奇形怪狀的骨架,都是歷年被它扭曲過的‘宿主’。
“它‘活着’時的意識相當接近‘惡靈’,異常渴求活物的靈魂,很輕易就能將持有者同化成長滿羽毛、殘忍瘋狂的怪物。因爲現在沒有任何活物與它接觸,它沒有任何‘信徒’,也就沒有辦法發揮任何力量。
“這件物品似乎與靈界的某些事物有所感應,持有它的人會很渴望去到靈界,從而前往它所指引的地點,但我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地方。它本身的位格也很高,普通的封印手段很快就會被它侵蝕破壞,你……我不清楚你的辦法效果如何。”
艾絲特閉上眼默默感受了幾秒,腦海中的“靈性直覺”給出了很溫和的回饋,於是她再度詢問亞歷山大:“我能試試嗎?”
“我已經跟你說過它的負面效果了,如果你對自己很自信,那麼請容許我做點準備。”亞歷山大一邊說着,一邊戴上白手套,打開了封閉着那條寶石項鍊的櫥櫃。
艾絲特隱約分辨出了一絲微甜的清香,但她壓抑住了內心的疑惑,看着亞歷山大將能打開靈界通道的項鍊握在手上。
亞歷山大衝她點了點頭,做好了隨時戴上項鍊、發動神奇物品的準備,他並不需要對艾絲特動手,只需要打開一條靈界通道。
因爲有着引導“宿主”進入靈界的迫切本能,一旦艾絲特出現什麼異常,這把骨劍也會優先控制她前往靈界。
這樣一來亞歷山大的舉動也不算是“惡意傷害”,甚至可以說是“尊重艾絲特的意願”,因爲是她要自己走進去的——他只是打開了一條靈界通道而已。
艾絲特也能想通其中的關鍵,她微笑着跟亞歷山大說:“接下來的事情,還請亞歷山大先生替我保密。”
亞歷山大聽到這話,三兩步便衝到門邊,警覺性完全拉滿。
下一刻,他震驚地望着艾絲特的髮絲間飄起光點,隨着那些光點脫離,她部分淡色的金髮轉變成銀白,那些光點自由散漫地環繞着她而飄蕩,像極了在圍繞祭壇起舞。
艾絲特的雙手覆蓋住那把骨劍更短的一段,觸感堅硬而冰冷,像是握住了一段陰冷徹骨的冰錐,她緩緩將骨劍從牆上摘了下來。
異變突生。
被艾絲特握住的末端,忽然間豎起了幾根尖刺,將她的雙掌貫穿,艾絲特將劍尖垂下,她手上流淌出的血液飛快墜下,沿着白骨留下殷紅的痕跡。
艾絲特的手掌周圍開始長出細細的絨羽,但是在剛剛成形的時候,它們就開始萎縮,很快化爲乾癟的細絲,重新融進艾絲特的皮膚裡,然後再度試圖生長,不斷重複着這個過程。
艾絲特偏了偏頭,確保亞歷山大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她眼中透出淡淡的光芒,所有的光點猛地撲下來,沿着艾絲特的鮮血留下的痕跡,鑽進了這把純白的骨劍裡。
奇異的嗡鳴聲響起,艾絲特捕捉到了手中的聲音,除了滿溢的嫉妒、憎恨與不甘,這把帶有“活着”意識的骨劍甚至在哀求她放手。
但艾絲特沒辦法放手,她的雙手已經被那些尖刺所刺穿,是這把骨劍出於本能的渴求,貪心到試圖從她身上汲取力量,卻完全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幾滴血液落在地面上,瞬間融入“四葉草號”,消失不見。
十幾秒後,這場僵持結束了。
艾絲特手上的骨刺緩緩收攏,而下端被光芒環繞的劍身也飛快縮回,它的體積越來越小,直至完全融入艾絲特的雙手間,就這樣融進了她的骨頭裡。
在艾絲特手上被洞穿過的地方,白色的骨片生長出來將血口覆蓋,她能感覺到內裡的皮膚正在迅速癒合。
“雖然不是有意的……”艾絲特舒了一口氣,衝亞歷山大無奈地笑起來,“但只能提前讓你們支付這件神奇物品的報酬了。”
亞歷山大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因爲這段時間的過度緊張而感到虛脫:“你還真是……隨性,不知道該說是膽子大還是什麼。”
亞歷山大沒說的是,艾絲特這樣隨心所欲的行爲,很容易讓他想起亞倫平日裡的行事風格,雖然看上去很荒謬,但卻往往有出乎意料的好結果。
如果不是運氣使然,這樣奇怪的姑娘大概早就沒命了……
運氣?
亞歷山大忽然壓下了心中的想法,他背後冒出了莫名的寒意,這讓他停下了探究心帶來的習慣性思考。
“你或許想給它起個名字,畢竟現在它算是屬於你的東西了。”
艾絲特活動了一下雙手:“就叫它‘蒼白骨釘’吧。”
亞歷山大清了清嗓子:“不過那把骨劍直接融入了你的身體,不會對你造成影響嗎?”
艾絲特觸摸着手背和掌心生長出的骨片,在傷口癒合後,它正在緩緩貼進在她的皮膚裡,最終留下了銀色河流與羽毛交織的細線,這讓艾絲特的雙手看上去彷彿多了一層彩繪花紋。
艾絲特搓了搓手背上的痕跡,但它沒有辦法再隱藏:“好像只能這樣,實在不行就得戴手套了。啊您放心,它對我沒有多少危害。”
尤其是現在它已經被那些光芒湮滅了意識,殘留的意念已經徹底消散,但是爲什麼會被直接融入我身體裡?艾絲特非常想不通。
艾絲特下意識甩了甩手腕,望向亞歷山大:“我沒事,我們這就去解決亞倫船長那邊的‘污染’吧。報酬都拿了,不做點什麼我很不好意思。”
亞歷山大欲言又止地打量了艾絲特兩秒,緩緩將右手上的項鍊放回櫥櫃內。他空着的左手伸進懷裡似乎握住了什麼,厚重鏡片底下的眼睛渾濁了兩秒,很快又恢復清明。
對方沒有惡意,沒有受到負面影響,一切正常。
亞歷山大所持有的那件封印物傳來很清晰的靈性反饋,他這才衝艾絲特點點頭,將裝項鍊的櫥櫃重新封閉:“那我們去船長室。”
她沒有異常,纔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亞歷山大忽然有些懷疑,亞倫同意這位年輕女士登船,是不是替“四葉草號”招來了難以對抗的強敵?
亞倫從未落空的“好運氣”,這一次真的不會讓他們倒黴嗎?
——
“相信你的運氣還不如相信一條蛇!羣島人說不定都更可信!”
船長室內,托馬很是惱火地衝亞倫大喊着。
瑪麗正靠在門邊,聽到托馬的話,冷淡地道:“或者你乾脆相信那位‘偷盜者’小姐,她聽上去就是個魯恩人。”
“所以說我最討厭魯恩人!”托馬皺起鼻子,又扣了扣長桌。
坐在桌後的亞倫用力揉着眉心,自從今天見過那位“哈梅爾”後,他就總有種無法靜下心來思考的興奮:“安靜點,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我的途徑就是這樣,這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四葉草號’的異變真的是她帶來的,她要是想奪船你怎麼辦?”
亞倫沉默了兩秒,勉強堆起一個笑容:“我會將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我的老師,除此之外,我沒什麼需要擔心的。我的靈性直覺一直在告訴我——哈梅爾是值得信任的。”
瑪麗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她的瞳孔忽然一縮,察覺到自己對哈梅爾下意識想回護的異常關注。瑪麗咬着牙閉緊了嘴,將剛剛想附和船長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托馬在船長室裡來回走了兩圈:“這不正常,你應該知道吧?瑪麗也是!你們只是見了沒幾面的陌生人,我們在受到她的影響,這或許也是她的某種非凡能力。”
“如果連我和亞歷山大也會暗中被這種能力影響,我們又拿什麼來控制她?萬一她是個高序列的非凡者呢?”亞倫相當無所謂地攤開了手,“只要她展現出神話生物形態,這艘船就沒有人能活下來。”
托馬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找不到能反駁的話,除了讓亞倫向他的老師求助,他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你現在要寫信給那一位嗎?”
“不,我想……”
亞倫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忽然捂住了腦袋。
自從學會了“扮演法”,穩定晉升到中序列之後,他就可以自如控制的幻視忽然變得異常強烈。
大片混雜的色塊與圖像涌進腦海,眩暈而狂亂,讓他的理智搖搖欲墜。
“船長!”“亞倫!”
瑪麗和托馬同時驚呼出聲。
“別過來!”亞倫趴在桌子邊緣,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直到一片溫和的光芒從“四葉草號”的地面升起,柔和地包裹住亞倫的身體,將那些讓他想發瘋的畫面衝散。
亞倫聽到了某種虛幻而柔和的呼喚聲。
他重新睜開眼睛,那層光芒驟然破碎,亞倫狼狽地趴在地面上乾嘔起來,但是因爲他剛纔的命令,瑪麗和托馬仍然沒有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了!是光,那就是光!在貝克蘭德發生大霧霾那天,我就做過這麼一場夢!”
亞倫擡起頭來,他臉上狂熱的神情讓托馬更加擔憂了。
“我現在就寫信給老師,一定要讓老師在貝倫斯港跟我們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