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羅會一結束,艾絲特並未直接衝出去,而是又在牀上翻來覆去多躺了幾分鐘。
然後她才裝作剛起牀的樣子,來到達尼茲住的那間僕人房門口,“咚咚”敲了兩下。
雖然相當好奇,但她卻強自忍耐着。
達尼茲挎着個臉打開了門,睡眼惺忪。
他是真的在午睡——也是屋裡三人唯一一個真相信“午睡”這件事情的。
“達尼茲,你的途徑到底是什麼?”一米六的艾絲特站在門口,氣勢洶洶。
“喊我齊根!不是,齊格!”達尼茲逐漸被艾絲特亂七八糟的稱呼給帶偏了,他很不屑地一昂頭,“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難得哈梅爾有事情求自己,達尼茲當然不願意就這麼告訴她,索性抱着胳膊,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人面露焦躁,達尼茲很是得意。
艾絲特眯起了眼睛,右手一張一握。
她果斷偷走了達尼茲腦中的想法:
“獵人、挑釁者、縱火家……”
達尼茲很快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晃了晃腦袋:“你、你幹什麼!?”
艾絲特晃了晃她空空的右手:“什麼都沒幹啊。謝了,我知道了。”
但是達尼茲總有種直覺提醒着他:“你肯定做了什麼!你滿臉都是幹了壞事的表情!”
艾絲特下意識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的神態恢復正常:“你的序列八叫‘挑釁者’?”
“對啊,怎麼了?誰告訴你的?”
“你告訴我的。”
艾絲特拋下這句話就走出門外,去甲板上打發時間去了,現在午後陽光正好,她需要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一靜心。
達尼茲茫然地回憶片刻,沒想起來自己有跟哈梅爾或者格爾曼說過這件事。
他又被這個騙子糊弄了?
——
艾絲特站在船舷邊上,安靜地凝望着海面,心裡卻亂得跟線團一樣。
她確實很想再去找那個地下遺蹟的惡靈問問,但是好奇心與疑惑再濃重,也不至於讓她用生命魯莽地去冒險。
“哈梅爾小姐。”
艾絲特回過頭,看到了戴着船形帽的艾爾蘭船長。
“下午好,船長先生。”艾絲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艾爾蘭衝她點點頭:“看上去格爾曼先生或者那位先生沒跟你在一起。”
“是啊,他們大概還在午睡吧,畢竟昨晚發生了那種事情,格爾曼早上纔回去房間休息。”
艾絲特靠在欄杆邊,不知道這位船長過來是有什麼打算,她一時間還摸不清。
艾爾蘭點點頭,看向海面:“今天的風很大,浪卻剛好,如果一直這麼順利說不定能提前抵達拜亞姆。”
艾絲特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運氣還不錯啊。”
“你們去拜亞姆如果有什麼特殊的目的,最好低調點,那邊活動的海盜數量相當多,很容易被盯上。”
艾爾蘭壓低了音量:“只是個小提醒,之前在班西港多虧了你們,我沒有告訴代罰者你們的事情。”
“這樣嗎……謝謝你的好意。”艾絲特微微一笑,“不過格爾曼的目標就是那些海盜。”
“這樣啊,他還真是個海上冒險家?”
艾絲特指了指自己:“他是,我卻算不上。我只是個海上音樂家而已。”
“哈哈哈……很少有人會這麼介紹自己的,”艾爾蘭笑了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逐漸緩和,“那我就祝你們一切順利了。”
艾絲特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倒是對艾爾蘭這番談話有了推測。
這位船長在防備她,爲了什麼?因爲我之前展現出的那種光點能力,讓他覺得我對這艘船隻可能造成威脅,特意來示好?
真是敏銳的眼力,不愧是能當上船長的人。相比看似瘋狂實則登島救人的克萊恩,他更加擔心我身上的異常,是因爲那些光點浮出的時候看上去很像是失控的非凡者吧。
真是個負責的好船長。
艾絲特笑着伸了個懶腰,凝望着浪花比前幾日更激烈的海面。
拜亞姆……真讓人期待啊。
——
一月十二日傍晚。
“白瑪瑙號”一路順風,提前了大半天抵達提亞納港。
不過入港時的天氣就開始變糟了,昏暗的天空中烏雲低垂,似乎隨時都會有暴雨砸在頭頂。
“好顛簸……”
艾絲特靠在窗邊,望着外面不斷拍擊在船身上的浪頭,稍微皺起眉頭。
達尼茲就站在她身後,得意地衝她呲着牙:“這就是大海!不管多麼強大的力量,在大海面前都渺小得很!”
“我們應該快到了?”
“是的,在徹底變天前我們肯定能在‘慷慨之城’停穩,到時候趕緊找家旅店避一避。”
艾絲特望了一眼克萊恩:“要拿這傢伙換賞金嗎?”
她看到克萊恩的眼神都直了那麼一瞬間,更別提突然間被恐嚇到的達尼茲了,這位“獵人”往後連退兩步,面露驚慌地看着艾絲特。
艾絲特衝他笑眯眯地道:“開個玩笑而已。”
我怎麼覺得你那瞬間是真的在問我意見……克萊恩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達尼茲又往邊上退了一步,離哈梅爾更遠一點,然後他就看到格爾曼冰冷的視線也轉過來。
盯了好幾秒,克萊恩見達尼茲被嚇得差不多了,這纔開口:“告訴我拜亞姆有哪些屬於海盜的聯絡點。”
達尼茲的臉狠狠抽搐了一下。
算了,只要這倆人的目標不是我,是誰都無所謂了!
抱着這樣的心情,達尼茲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倒給了個面前的兩人。
沒有多久,白瑪瑙號便吐出長長的汽笛聲,比暴雨先一步登陸了提亞納港。
三人也來到甲板上,站在其他乘客的身後等待下船。
艾絲特跟達尼茲仍然在閒聊:
“說起來,爲什麼這裡會被稱爲‘慷慨之城’?”
達尼茲是相當熱衷於聊天的,並且不吝嗇在艾絲特面前展現自己知道的東西,頗有一種炫耀的意味:
“拜亞姆的各種東西都很豐富,從香料到礦產都豐富到讓人眼紅,這裡的氣候一年四季都適宜種植,土壤又肥沃……所以第一批來到這裡的殖民者就給出了這樣的稱呼。”
“他們認爲這是神靈許諾的,流淌着奶和蜜酒的寶藏之地。”
艾絲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以前也經常來嗎?”
“當然,這裡能去的地方可多着呢……嗯咳,你的話,就到處找餐廳吃飯就好了,拜亞姆的特色菜還是挺多的。”
艾絲特瞪了他一眼,見堂娜一家人和克里維斯正在走近,她沒有再說什麼。
烏爾迪·布蘭奇卻上前一步,詢問克萊恩如果想僱傭的話該怎麼跟他聯絡。
克萊恩給出在報紙上打廣告的聯絡方式後,這家人才繼續順着過道往舷梯繼續走去,不過堂娜突然拖慢了腳步,突然靠近了克萊恩的身邊:
“斯帕羅叔叔,既然那樣、那樣的力量必定帶來危險和瘋狂,你爲什麼……”
克萊恩低聲說的第一句話:
“爲了夢想。”
艾絲特望着“格爾曼”的側臉,在內心補上:爲了回家。
然後克萊恩的聲音更低沉了,吐出另外兩個單詞:
“以及,守護。”
守護……
艾絲特忽然移開了視線,她的心臟莫名抽緊,這讓她下意識擡起右手揉了揉眉心。
總覺得腦袋有點痛。
在堂娜一家走後,克萊恩回過頭來,艾絲特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有達尼茲在疑惑地望着她。
“達尼茲。”
克萊恩喊了一聲。
達尼茲茫然地回過頭:“啊?”
“你自由了。”
克萊恩壓低了自己的禮帽,率先往舷梯口走去。
達尼茲又看向艾絲特,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我沒聽錯吧?”
艾絲特衝他甩了甩手,快步跟上前方克萊恩的背影:“難道你真的想成爲三千金鎊嗎?我都說了,那只是個玩笑!”
——
克萊恩跟艾絲特走在拜亞姆的大街上,這裡的建築比班西島要密集不少,顯出更有人氣的繁華。
但因爲暴雨將近,除了呼嘯的狂風並沒有多少人走在路上,即使有,也往往腳步匆匆,急於尋求能避雨的地方。
因爲克萊恩不着急,艾絲特也沒有加快腳步。
“先去找旅館嗎?”艾絲特嘴上這麼說着,目光卻在好幾家路過的餐廳招牌上流連。
“嗯。”
艾絲特甚至從這句平淡的迴應中聽出了“來得及”的意思——天知道她是怎麼聽出來的。
“就這麼放達尼茲離開真的好嗎?”
“怎麼?”
艾絲特摸了摸下巴,對自己的預感不太確信:“我總覺得那位金鎊先生一臉黴相,在你身邊的時候能被你的運勢沖淡很多。”
克萊恩給了她一個疑惑的眼神,艾絲特倒是明白了他沒說出口的話,“你什麼時候還會看面相了”。
“也可能是因爲遇到你對他來說就很倒黴?”
“格爾曼”式沉默,克萊恩冷着臉什麼都沒說。
在兩人經過一條巷口的時候,裡面忽然傳出來凌亂的腳步聲。
艾絲特下意識將手放到了後腰的爪刀上,而克萊恩的靈性直覺沒有警報,說明來者並沒有威脅,他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還帶着急促而痛苦的呼吸。
艾絲特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個滿身鮮血的人,正跌跌撞撞往兩個人的方向跑過來。
奔跑間,還露出了男人手掌下不斷淌血的胸腹,傷口深到能看見露在空氣中的臟器。
“達尼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