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雖然溫度相同,但就是比在貝克蘭德的時候讓人心曠神怡。
要不是會顯得傻氣,艾絲特很想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
她沒忘記今天還有正事,數分鐘後帶上所有的東西,將另一把普通匕首綁在手腕上,艾絲特戴上兜帽披風,將小五掛在耳朵上,好讓它給自己指路。
小五當然沒有意見,昨天艾絲特的奇怪表現,讓它現在顯得特別配合,甚至友好地提醒艾絲特,到時候遇到實在應付不了的場面,可以通過使用她的循環能力壓制對方,然後自己儘快逃跑。
艾絲特用指關節扣了扣自己的前額:“沒什麼問題,我的‘靈感’會在關鍵時刻給我報警的,至少在這件事上沒有什麼分歧。”
我死即祂死,我們兩個這是已經命運相連了?
“去吧,沿着河邊先往下游走,接近那地方了我再告訴你。”
但很快,艾絲特就注意到了草叢裡有被人穿過的痕跡,使得這裡留下一條通往下游某個拐角的小路。
“草葉的斷裂處還有未乾的汁液,他們經過並不久。看來有人跟我做了一樣的打算,果然早上陽氣重就好盜墓?”
小五沒聽懂艾絲特在說什麼,艾絲特也不在意,只是動用解密學者的能力,飛快分析着地上的腳印和這羣人留下的少許痕跡。
“至少有六個人,不排除有人能隱藏自身腳印的能力。有兩個人體型特別巨大或者帶的東西更加沉重,還有一個人的腳印一重一輕,很明顯是個跛腳。另外有一位噴了不少香水,這棵灌木上有留下味道,也不是,這個味道更像是某種標記手段,用來標示返回的路?”
小五輕聲道:“有的魔藥也可以用噴灑的手段來使用。”
“是的。他們隊伍的人員配置應該很豐富,考慮到他們要去探索的是第四紀的陵墓,或許其中會有好幾個中序列的非凡者。”
“那也不一定,野生非凡者想要晉升不比你白手起家在貝克蘭德成爲商業巨頭來得容易。”
艾絲特甚至歪頭想了兩秒:“其實我真的可以去買股票,以我的運氣就算是買坨鐵塊都能漲上幾塊錢。”
“……不錯。”小五很勉爲其難地擠出來這麼個詞。
艾絲特並未急着繼續往前,而是在查看附近的地形後,用樹枝橫掃破壞掉自己延伸到此的一段腳印,然後留下通往河水側的痕跡。
再往前就是視野開闊的田地邊緣,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形,在做完這點小手段後,就輕手輕腳鑽進一片相對較爲濃密的灌木裡。
艾絲特並未直接選擇最適合藏人的地點,也是考慮到別人最可能對那處產生防備。
小五倒是能理解她的用意:以少對多當然是艾絲特處於不利,她這麼繼續走下去必然會跟對方撞上,在不清楚對方傾向的情況下,迴避碰面最不容易發生矛盾。艾絲特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索性等待這羣人折返再前往陵墓,看看是否有任何殘留的收穫。
如果他們都失敗了,那正好能替艾絲特掃清部分障礙。
附近都沒有露宿的痕跡,這個小隊人數不少,只能就近吃住在白崖鎮上。他們既然對留下的痕跡如此粗心,恐怕也沒有那個意識謹慎到換條路回去,要不然就是很篤定沒有別人也知道這裡的陵墓。
艾絲特在心底嘆了口氣,真是有夠不湊巧的,也不知道要在這蹲多久。
但艾絲特沒想到,她在樹叢裡這一蹲,就蹲到了夕陽漸垂。期間她換了好幾個姿勢,但爲了保持隱蔽,實在不敢直接爬樹上去躺着,只能用很彆扭的姿勢坐下來潛伏。
還好腿不會麻,不然我真的想直接走人了,誰愛等誰等……
艾絲特咬牙切齒地想道,看了看昏黃的天色,決定再等兩小時就離開。
沒幾天就要十二月了,夜間河岸邊拂動的冷風,讓艾絲特感覺這一天很像個笑話。她果斷放棄蹲守這羣“混蛋”,直接奔着自己居住的那間旅館而去。
縮回燃燒着壁爐的暖和房間裡,艾絲特喝下一大口熱可可,很疑惑地問小五:“他們真的還會回來嗎?”
“你總算知道問了。”
“你可以主動點說,我也沒讓你繼續睡在封印裡。”
小五冷笑一聲,才接着講道:“既然那些人有追逐寶藏的貪婪,自然得面對裡面的陷阱。家主是個陰險至極的‘偷盜者’,怎麼可能不將貪圖那處陵墓的人全留下?”
“也就是說,外圍的危險程度跟內側遠遠無法相比,他會將人統統引誘進去再一網打盡?”
“是‘祂’。”小五糾正了一句。
艾絲特思索片刻:“有沒有可能我們只進入外圍觀察?”
“當然,事實上陵墓深處是不可能有人皮幽影活動的,除非它也想找點刺激。”小五說這話的時候滿滿嘲諷,“我可以給你帶路,裡面的佈置我們很熟。”
“那就這麼辦,我們明早再去一趟。”
“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艾絲特捏起小五,將它託在右手掌心裡:“你想要什麼條件?先說好,唸誦你們家主的尊名不行。”
小五晃晃腦袋,悠然地轉了個圈:“不是那麼爲難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訴我在廷根的時候究竟發生過什麼,爲什麼你會遇到小七。”
這並不算是個機密問題,但艾絲特回想了一下,除開自己一睜眼就到那間酒館的經歷,好像實在沒什麼好說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在我醒過來之後,小七就已經在我身邊,處於跟你現在一樣的封印狀態。”
“你當時就是現在模樣嗎?”
艾絲特下意識用另一隻手蓋在臉上:“不,那時候我的外貌更年輕一點,穿着更貼近成年男性身形的西裝外套,很不合身。”
“但是你在容納非凡特性後,纔出現了‘成長’。”
艾絲特心虛地撓了撓頭髮:“也有那種能改變外形的非凡者吧?我以爲這是跳過序列四晉升之後的異樣。”
“但‘偷盜者’的序列五可不行……”小五的聲音變輕了不少,“我不確定你要是真的晉升了,會變成什麼樣。”
艾絲特忍不住想起過去見過的幾位失控者:“我也會變成怪物嗎?”
“你的序列越高,喚醒的‘光點’就越鮮活頻繁,你現在已經能輕易溝通它們了,就好像——”
艾絲特接過了小五的話:“好像它們統統都是活着的一樣。”
小五擡起大半段身子,傾向艾絲特的方向:“進行類比,你應該能想象得出來,‘阿蒙’與祂的家族又是什麼關係。”
艾絲特感到通體發寒:“所以那座陵墓……”
“對啊,從一開始那就不是墳墓,而是一個陷阱、一條通道,通往活人應當遠離的深淵。”
如果不是處於蟲子形態,艾絲特相信她會看到小五半眯着眼微笑的表情:“如果陵墓有這麼危險,我得開始考慮取消計劃。”
“不需要。你只要把你給小七的信任同樣給我,不會有事的。”
不知道爲什麼,艾絲特聽到小五這麼說,總有種不妙的感覺,這不是來自她腦海中的指引或警告。
只是單純的不安。
——
艾絲特這一夜仍然強迫自己睡下了,跟小五之間的談話,甚至完全沒影響到她的睡眠質量。
她醒過來之後,立刻就着手準備東西,沿着昨天的路線前去探查那支探險小隊留下來的痕跡。
“沒有變化,他們確實沒采取任何處理措施,也沒有返回這裡。”
“太粗心了不是嗎?看來他們的計劃本就是從這返回,但再也沒有返回時清理足跡的機會了。”
艾絲特點點頭,沉默地順着這裡往前走去,越過這片雜草叢生的小樹林,她沿着一片豐沃田野的邊緣穿行,一直走到河流拐彎的地方,這裡立着面光禿禿的山崖,白淨得像是不曾經歷過風吹雨打。
在小五的指示下,艾絲特很快找到了那處隱蔽的入口,在簡單感知過附近沒有極度危險的東西后,她走下了幽深陰暗的大理石樓梯,數十粒光點從她髮梢飄落,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着前方的路。
這段通往地下的階梯也是黑色的,很輕易就讓艾絲特想起烏鴉的黑眼睛,即使經歷了幾乎一兩千年的時間,它也平滑完整,沒有任何被腐蝕的跡象,只蓋着被人踩出腳印的淡淡浮灰。
在地底,巨大而沉重的深灰色石門半開,那條縫隙幽深得幾乎透不進光,彷彿半酣野獸張開的巨口,隨時都可能合攏,將步入其中的闖入者吞食。
越來越多的光點從艾絲特的頭上飛落,在她的身邊和腳下構建出了條條環繞的光帶,驅散周圍的黑暗,讓艾絲特每一步似乎都踏在淡金色的河流之上。
她的手腕一抖,短劍便從劍鞘中彈出,被緊握在手上,艾絲特將血紅色的領結系在脖子上,活動了一下左手的手指,踏進那無光的黑暗陵寢之中。
小五也不再隨口閒聊,似乎生怕驚擾艾絲特集中注意力。
艾絲特倒不怕這裡的黑暗,但是除了呼吸聲、心跳聲,和小五偶爾對周圍陷阱的提醒,這裡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如果不是小五還會發出聲音,艾絲特只會剩下與世界割裂的孤寂感。
她並沒有往裡走多久,一道人影浮現在艾絲特周身的光芒外,幾乎與角落的黑暗融爲一體。
從背影看上去,那也是個年輕的女性——穿着跟艾絲特一樣簡練的皮革馬甲與襯衫,長褲塞進了靴子裡以便行動,身高只有一米六,柔順蓬鬆的銀髮剛好到肩頭。
艾絲特的心跳驟然加快,靈性直覺的嗡鳴開始在腦海中放大,她似乎知道自己將要看見什麼了。
對面的人影緩緩回過身來,擡起被劉海陰影遮住的臉龐。
然而這個年輕女性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眉毛鼻子或者嘴巴,整張臉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兩個陰森的黑洞,像是被挖出了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