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止止庵,有問題。
如果只聽凝蝶的說辭,江聞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但再加上洪文定的側面證言,是個人都足以察覺問題的嚴重性了。
簫管之聲?江聞和袁紫衣整夜呆在止止庵院子裡,從來沒聽見。凝蝶所說的腳步聲,江聞兩人也毫無察覺。
同樣身處屋裡的兩個人,是如何感覺到完全不同的東西?難道有什麼東西在干擾着感官,讓凝蝶的聽覺和文定的聽覺相互分離?
此時最讓江聞擔心的不是凝蝶,而是唯一聽見簫管聲的洪文定——這讓他聯想到武夷山中的一些隱秘舊聞。
但是,與其深夜在大山裡冒險夜行,就不如把止止庵的怪事查個清楚。
越是遇到怪事,江聞就愈加冷靜。接受過正規現代教育,不代表他能無所不知,卻更讓他傾向於尋找事物之間的聯繫,把握住冥冥之中的癥結。
“袁姑娘,江某有事想拜託你。”
當江聞找到袁紫衣的時候,她正舞着鞭子翩躚在院中。
聽起來很浪漫唯美,但若是仔細看她皮膚上一道道紅腫淤痕,就知道翩若驚鴻的代價有多大。
明明江聞演示《金龍鞭法》時靈峭出奇,如臂使指,到了袁紫衣這邊卻狠狠捱了幾下鞭梢抽打,這讓她感到了明顯的挫敗。
袁紫衣猛然轉身抓住鞭梢,將傷痕累累的雙手藏到了身後,警惕地說道:“江大俠找我什麼事?”
江聞抱拳拱手:“我這兩位徒弟想請袁姑娘照拂片刻,如果有異狀還請帶他們兩個先走。”
見到江聞忽然如此鄭重,袁紫衣才放心對方不是來嘲笑自己的。
“放心,本姑娘定然護得你徒弟周全。”
袁紫衣坦率地答應了下來,把淚眼婆娑的傅凝蝶摟在懷裡,就看着江聞走入側廂房之中,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隨後響起鋪牀疊被橫臥的聲音。
“……凝蝶,你有沒有考慮過轉投別派?”
袁紫衣呆呆注視着小姑娘,很認真地發問。
…………
這間屋子裡蛛絲滿屋、瓦礫遍地,堂中對聯也只剩下“白鶴翔飛天雲際”半蓮,兩排小窗透着呼呼寒風。
“嗯……要怎麼才能遇見怪事呢?”
江聞坐在屋子裡,卻沒有一點睡意。能在明知鬧鬼的房間裡主動睡着,這對於心理是個很大的考驗,膽小的人輾轉難眠、膽大的人又會激動不定。
他搜腸刮肚地想着辦法,終於讓他猛然想起曾經聽說過的一個技巧。
首先要全身放鬆閉眼,然後吸氣4秒,憋氣7秒,呼氣8秒,6~8次循環之後,就能倒頭大睡。
說幹就幹,江聞蓋上被子開始控制呼吸。
“真有效啊,我已經試了兩小時了……”
江聞在一個時辰後說道。
他一想到用這個方法就能睡得着,就激動的一晚上沒睡!
猛然翻身想要起來的江聞,卻忽然感覺胸口有些沉悶,無法起身,自丹田以下已經沒有知覺。
就在這時,側廂房的門口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似乎有人在門口躊躇猶豫,來回踱步。
“偏偏在我鬼壓牀的時候,門外有了動靜……”
江聞暗暗想着,將丹田內力匯聚如針,分兵刺激人中、少商、隱白三穴,想恢復四肢和頭部的行動,看看外面是什麼東西。
門外的腳步慢慢消失離遠,但江聞沒有鬆懈,通過八脈匯交的申脈穴,接連從大陵、風府、頰車三處穴道入手,
繼續爭奪身體的自主性。
果不其然,門口忽然又響起了腳步聲。
這次的到來有些急切,卻恰如其分地又停在了門口。江聞只能微微偏頭,卻完全看不到門口的情況。
爲了應對,江聞身體裡的內力性質慢慢變化,從冷如冰針化爲熱似岩漿,加快速度順着經脈流淌,四肢百脈的路線闖入勞宮穴,頭枕部內力瞬間進入臉頰的承漿穴,直達腦後上星穴!
真氣入腦讓江聞神情一肅,雙眼猛然睜開,直愣愣看着天花板。先前隱約聽見瓦片上的響聲,此時正看見一團黑影從窗戶上探頭下來,相貌似人非人地觀察屋內!
嗡嗡嗚嗚的聲音猛然響起,兩者面對面不到三尺,江聞察覺心魔叢生,恐怕是幻想在主導,因此再也不顧後果,內力從會陰衝穴而出,鬼門十三針終於畢功。
一股劇痛下,江聞睜眼坐起食指猛然點出,指力以十六道勁力分化而出,電射出三尺之外仍舊滋滋有聲,赫然是積蓄已久的一陽指隔空激發!
“砰砰砰!砰砰砰!”
在空無一人的廢舊房間裡,在寂靜無人的山腳道觀中,無數腳步聲憑空出現,又忽然響起了急促猛烈的推門聲,每一次都像已經要破門而入,卻屢屢聲勢消泯,最終化爲敲打在心上的恐懼。
就在江聞全心灌注頭頂,以指力穿屋破瓦之時,那道黑影卻像幻夢般杳杳無影,反倒是關着的破舊木門再次擾動,嚇了他一大跳。
一陽指力猛然撲出,疾速打在了破舊木門上,讓這扇木門豁然洞開,冷風瞬間灌入,捲起滿地的塵土。
面對着空無一物的房門,江聞已經有些亦真亦幻的感慨,果然幻象只需要見怪不怪,但是空氣中的一股奇異香氣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袁姑娘!凝蝶!文定!”
走出廂房大門,江聞高聲喊着他們的名字, 卻發現院子裡空無一人,方纔練鞭的處所也不見蹤影。
難道是出了危險的事,袁紫衣護着孩子們先走了?但是夷怪桀粢分明已經被重新鎮壓,因陀羅瞿波迦蟲不可能再感染出鑿齒之民了。
來到武夷山後,江聞就一直和元化子打交道,從他那裡大概知道這座山有詭異,卻非那種要人性命的東西,只需要注意躲避就好。
今晚的所見所聞,處處都透着詭異,迫不得已的話,自己也只能找元化子去問個究竟了。
“江大俠……仙宴……不要去……”
“不對……太早了嗎……”
兩聲輕微的熟悉話語,忽然在江聞的心頭炸響,彷彿有人貼着他的耳朵呢喃着。
江聞猛然警惕轉身,卻發覺空無一物,院子裡只有他孑然一身。
可是那道聲音在心頭再也無法消去,還有更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嘈雜悽切從院中、屋後乃至房頂、空中傳出。
江聞擡起頭,看見了一抹熟悉的景色——那是穿越前城市纔會有的光污染夜空,此刻正映照在了武夷羣山的峰頂天際!
原本荒涼的幔亭峰頂,此刻張幔爲亭、結綵爲屋數百間,燭火映照亮了天空,歌舞管絃在半空崖上紛紛擾擾,江聞只聽得無序的鼓樂齊鳴,難懂的歌聲嘹亮。
就是此刻,野史雜聞中的晦澀記載涌上心頭,江聞身處雜亂陌生的語言裡,漸漸猜出了談論的主題。
這些看不見的客人急急忙忙路過,圍繞的主題只有一個……
架壑昇仙宴,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