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虛名無處逃

站在南越國墓室恢弘的大門前,有一道身影正幽幽發話,儼然是深埋地下墓穴中千年未滅的一縷幽魂,正質問着膽敢來犯的不速之客。

“究竟是誰動的手?”

這處墓穴洞內空間巨大,周遭石壁造型粗獷,許多墓室扇門尚未開啓,隱約可見的一角擺放着一尊巨大的蛇紋銅鼎,大量年深日久硬脆枯黃的骨骼層疊鋪墊,都是當年修建墓穴後殉葬的奴隸殘骸。

從石井壁上的暗門進入陰森冰冷的地下宮殿,舉火四望之下,觀者頓時沉浸在眼前景象帶來的驚歎之中,心中並舉的是毛骨悚然的恐懼與眼花繚亂的衝擊——

只見彩繪墓室壁畫宛如昨日才繪就,數不清的青銅器物和古玉飾品在火把照耀下發出璀璨的光芒,尤其保存完好的青銅編鐘讓人爲之一震,墓室的石門半掩着,彷彿只需要一聲輕喚,屍骨早已朽壞的樂師舞姬就會從側門魚貫而出,再次演奏出獨屬於當年趙佗城的盛況。

李行合身上的繒袍被雨水澆透,此時正躲在牆角,面對發問更是無意回答,他知道先前設計捉拿不成,如今兩人最後的僞善撕破,說不得就將面臨一番嚴刑拷打。

“這件事真不怪我……”

李行合抖動着身體試圖恢復體溫,眼珠亂轉使勁回憶着某些細節,“我只是在三元宮舊址挖井不小心打穿了甬道墓頂,這才發現了這座王侯大墓。平南王府擔心有變,早早就讓人暫且封閉,並未多做探掘……”

“在荒山野嶺挖井?”

聲音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謬誤,同樣浸透雨水的衣物卻在飛快蒸乾,一縷縷白汽飄舞,很快消散在墓穴陳腐的空氣中。

江聞藏身黑暗中掩蓋神情,這次他不想說太多話。

他察覺李行合還在故意詐他的消息,面前這人極其擅長編造故事,更懂得在天花亂墜中僞裝出對方想要聽見的消息,伺機套取對方的情報。李行合說了一百句,那也只是他想讓你知道的一百句,而對方說的隻言片語,卻很可能正是他亟需知道的消息。

這門附下訕上的功夫在江湖術士之中流傳甚廣,平日裡說到貴人癢處總能多賺得碎銀幾兩,但像如此登峰造極的卻沒有幾人。也正是因爲如此,李行合纔能有三言兩語間便被人引爲知己的神效,無論站在誰面前都能如魚得水。

臨淵羨魚,

你永遠不知道誰纔是魚。

“事情是這樣的,王爺近來身體抱恙,早年暗疾復發,於是派人尋訪晉代鮑太守留下,那口煉丹煮藥的虯龍古井。”

“原本我在三元宮西隅已經,尋到了傳聞中可治百病的鮑姑井和道家練功碑,可王爺查訪到此處僅僅是前明重修的新址,並非原址原物,於遣我繼續尋訪,這纔有此番遭遇……”

李行合三言兩句間,又透露出了許多重要的消息,鋪陳出了一個條理清晰的故事。

晉代南海太守鮑靚字太玄,在東晉元帝大興元年(318年)於蔣山遇真人陰長生,授尸解術,後赴廣州任南海郡太守,是最早把道教丹鼎派傳入嶺南的人。他修越崗院傳教煉丹成爲一代宗師,而其獨生女潛光世稱鮑姑,也是一代醫學大家。

尚可喜的求醫問藥寄託於古人,倒不全是病急亂投醫。因爲南海太守鮑靚除了本身就大名鼎鼎,還因爲道號抱朴子的道家仙翁葛洪,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婿!

二十四歲的葛洪拜師鮑靚後,一方面繼承了葛家世傳葛玄天師的道法,另一方面又有南海太守鮑靚身上仙人陰長生的道統,這纔將醫理和道法都推上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葛洪提出了神仙可學,並且把仙分爲三等,即天仙、地仙、尸解仙。葛洪曰:“按《仙經》雲,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遊於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後蛻,謂之尸解仙。”又稱李少君、費長房、李意期等仙人“皆尸解者也”。

仔細想來,李行合所說的確切消息,無不貼合他所提及尚可喜“身體抱恙”的細節,更讓江聞也無法察覺出其中的破綻。

同時這個發掘古墓的過程也頗耐考究,和許多後世考古的線索都能一一對應。

三元宮的前身因在城北之故,俗稱作北廟,相傳它也是趙王廟,是爲奉祀南越王趙佗而興建的寺廟,北廟舊址在象崗,始建於漢武帝建元四年(公元前137年)前後,南越國滅亡後北廟漸廢。

直到東晉時,南海太守鮑靚信奉道教,他纔在原北廟舊址建造了越崗院,用於傳授道家學說。當時,葛洪投其門下鑽研道術,並娶其女鮑姑爲妻。

三元宮與南越國古墓同在象崗,這些線索暗合傳聞,足以看出尚可喜尋井治病是真,醉心求仙也未必是假,他依託着番禺城中的種種便利,看來已經鐵了心要找到延年益壽的秘方了!

江聞微微一笑,在不經意間亮出了腰間的青銅劍柄。

“李真人,你不妨把話說的明白些。”

“江大俠實不相瞞,我懷疑尚老王爺早就知道這裡的存在,當日派遣我尋掘三元宮舊址,也不過是明知故犯的舉動……”

李行合似乎又在順着江聞的意思說話。明明對方一言不發,身形表情都深藏在陰影之中,面前這個江湖術士卻能一語道出江聞最感興趣的話題。

“怎麼說?”

江聞緩緩從黑暗處走出,身上的鬼氣盡消,孤身站在擠壓斷裂的石門前,擡頭望着牆上恢弘的彩色壁畫。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又被讀出來了,但是江聞並不在意,因爲他還有很多消息沒說出口。只要自己不開口,對方也只能繼續憑藉猜測分析自己,只要不落入圈套表現出明顯的情緒,對方就始終無法得到想要的反饋。

“開啓南越王墓室當日,有數聲龍吟從墓底傳出,又似乎有萬丈黑水正鼓波而來。井中挖出的大木刻削平正,皆非人力能爲,木紋上面還有腥涎纏繞,極爲可怖。”

李行合言之鑿鑿地說道:“因此,尚老王爺當日只從墓中拿走了陽燧銅鏡、方諸玉杯,便下令封鎖此處,有人膽敢進入則殺無赦。可我見墓中器物風格迥異中原之物,忍不住多研究了一會兒……”

江聞摸了摸腰間的蟠虺紋玉璜,看着他說道:“研究?怕不是還帶走細看了吧?”

李行合大囧,連忙繼續着方纔的話題。

“江大俠,其實我是發現尚老王爺房中有兩件事物,造物形制與這座墓中的南越風格極爲相似,故而有此猜測的。”

“什麼東西?”江聞問道。

李行合連忙說道:“一個是尚老王爺的鎏金凸瓣銀藥盒,此物由尚老王爺晝夜攜帶,不曾離開身邊片刻。還有一物是老王爺房間內的船紋羽人銅提桶,上面嵌刻旌旗羽人乘船出海,平日裡他只用來盛水洗手,卻從來都沒下人敢碰。”

“我聽尚老王爺談起過,就是這些東西讓他重煥青春,得以鎮守廣州十年之久。如今想來很可能就出自這座古墓。但老王爺身上如今竟隱約有屍斑痕跡,又迫不及待找吉穴安葬,我懷疑是想行屍解避禍的假死之法……”

江聞沒有說話,只是將這件事情牢牢的記了下來——看來尚可喜想研究的不止鮑靚的道法,還有趙佗的延年益壽之術。

據載,統一嶺南的秦將趙佗本常山真定人,很可能還是常山趙子龍的趙姓先祖。趙佗乘秦末中原農民大起義的戰亂之機,接掌任囂死後的南海郡尉之職,分兵絕秦通嶺南的直道,與中原斷絕往來。隨後更於漢高祖四年據嶺南三郡,建南越國,都番禺。南越國共傳五世,九十三年,至元鼎六年才爲武帝所滅。

史書上對於趙佗壽數的記載模糊不清,其中最確切的判斷依據最早見於《史記集解》:“越王趙佗以建元四年卒,爾時漢興七十年,佗蓋百歲矣。”

根據史料記載,趙佗在公元前219年擔任秦軍副將征伐嶺南,到了漢武帝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36年逝世,這樣一共是83年。而一個副將的年齡大概是二十歲左右,所以保守估計趙佗活了103歲!

也曾有人懷疑,趙佗的在位時間問題,是否爲嶺南音訊隔跨山海的誤傳,又或者二代國君登基的記錄被隱去,導致歷史信息出現的偏差。

呂思勉等學者更是對《史記集解》中有關趙佗百歲的說法提出了質疑,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論據,在於史書中從漢朝使者陸賈第二次入越,到趙眜繼位長達四十年的空白。因此有學者認爲,南越國掌權者可能擔心趙眜繼位之初政局不穩,爲防漢朝起兼併之心,所以隱瞞了趙佗去世的消息。

但有趣的是經過現代科技分析,南越第二代皇帝遺骸經鑑定判斷,死亡年齡約35-45歲,與史書上趙眜的壽命相吻合,而非是個八十歲的老人。

同時史書中並無“佗之子亦嘗爲王”一事的記載,由此推知傳說中南越國第二代國君趙眜,從年齡上看和趙佗也只能是祖孫關係,乃至於不算是長孫,趙佗恐怕是實實在在地熬死了九個兒子,最後才把王位傳給了孫輩!

那麼問題來了,秦漢時期地方上能出現一個百歲老人,都已經是人型祥瑞的程度,而直到唐代以前,嶺南依舊是荊棘遍地,森林茫茫,猛獸出沒,毒瘴遍野,颱風、雷震、鹼潮、乾旱、蟲災、瘟疫等自然災害時有發生,所以長期被視爲邊遠蠻荒之地、瘴癘之鄉、化外之境。

那麼趙佗這位亂世崛起的北地之人,爲何能在秦末瘴癘遍地的嶺南活到百歲之久?尚可喜應該也知道昇仙不朽太過縹緲,哪裡比得上實打實的延年益壽,那麼趙佗的墓中會不會就藏着其中的秘密?

風水寶地不可或缺,尚可喜又一邊搜尋三元宮鮑靚、葛洪留下的痕跡,一邊又保藏着南越國的古物,莫非真的也打算在陽壽終結之前,成爲葛洪口中的“尸解仙”?

“有趣,十分有趣。”

江聞說話,李行合錯愕,一切都發生在分秒之間,這一次兩人都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之下,瞭然與迷惑的神色卻相互對掉了。

這個附下訕上的本事對方會,江聞當然也能領悟一二,況且他的腦子裡還有來自日後的知識支撐,當即分析出了不少東西——比如尚可喜可能真的因爲某種原因,未曾深入發掘古墓。

因爲只要他們打開過墓主的棺槨,就會在絲縷玉衣墓主人的胸部位置,發現一枚時隔千年、卻仍熠熠生輝的蟠龍金印“文帝行璽”,這是南越國當年僭稱帝璽的證據,也是墓主人南越國第二代國君身份的象徵。

如果他們開掘過,就應該已經發現腳下這座古墓,並非南越王趙佗墓纔對!

腳下的象崗位於越秀山西麓,如今只是一座並不高大的小山坡,形如臥象,早在秦漢時期,它還與越秀山連爲一體,樹木參天,溪流淙淙,可謂山明水秀的風水寶地,故此南越國的第二任國主纔會將墳墓修在這裡。

風水寶地或許真的福緣深厚。

明洪武年間,朝廷想將番禺古城三城合一,便將北城向北繼續擴大延伸五里,象崗也隨之被鑿穿,徹底脫離了相連的越秀山,但這樣浩大的工程,卻沒有傷及這座深藏山腹陵墓的一磚一瓦。

到了順治年間,反清歸明的李成棟爲了抵擋兩王入粵,又把這裡變成了防守要地,與北邊的保極、永寧、耆定三處炮臺互爲接應,崗上山林被砍伐一空,就地修建了鞏極炮臺,以此保護廣州北城,卻也無形中給象崗中的陵墓添了一個保護殼。

直到新中國建立之後,解放軍入駐這裡後看中象崗戰略位置的優勢,在此地開挖掩體作爲軍事禁區,又是幾十年的潛藏地底,直到1983年6月一支工程隊在象崗山進行基建施工,轟轟作響的挖掘機纔打破了墓穴中亙古不變的死寂,也打碎了南越文王在地宮中隱藏千年、鶯歌燕舞的美夢……

“李真人,你說的這些我不感興趣,我今天請你來只是爲了參詳一件事……”

江聞昂首而立,道袍上一塵不染,絲毫不被長生久視所迷惑。

李行合忽然感覺到有些窒息,那是一種生死瀕臨的壓迫感,彷彿有劍刃抵在喉嚨,輕微的刺痛感與濃烈的血味被憑空臆造,並且很有可能就此實現。

他知道,如果自己說出的東西對方並不興趣,那麼自己很可能已經喪失了再嘗試一次的機會,而失去了利用價值的人下場只有一個。

但在李行閤眼中,長生久視是無人能夠抗拒的誘惑。像這般足以打動尚可喜的秘密,爲什麼會在江聞面前碰壁,被他棄之如敝屣呢?

“我需要一個讓尚可喜聽話的辦法。”

江聞緩緩說道。

…………

低沉的說話聲在幽暗房間響起,四處飄蕩着血腥味、哀嚎聲和讓人毛骨悚然的嘆息,可明明與這裡的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一座香菸繚繞、梵唱不衰的禪林。

“究竟是誰動的手……”

百十人同處一間廢殿之中,牆壁窗戶都被木板釘死,衆人身上也帶着沉重的鐐銬,乃至於只能伏地蜷行。黑暗中沒有人知道是誰發聲,更沒有人敢開口附和這個問題,只能將胸臆中千迴百轉的相同問題不斷重複,同時也冷冷看着下一個被打的皮開肉綻的人會是誰。

周隆躲在牢房的角落裡,感嘆幸好自己練的是少林金剛功法,渾身皮肉早就經歷過千錘百煉,如今後背傷勢看似慘烈,實際上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出去將養兩天也就好了。

平南王府也很有意思。

他們把抓來的武林人士有意區分,並根據身上練武的痕跡分門別類關押,有意區分出使用刀劍的高手。如今這處關押的都是拳腳功夫的行家,與另一處緝拿刀劍高手的囚牢遙遙相隔,周隆也不知道對面情況。

但至少在周隆這邊,尚可喜的手下拷掠極有目的性,大概是存着招攬麾下的想法,因而並未用上那些傷筋動骨的大刑,只是不停抓人拷打審訊,卻不給一丁點吃喝,只待這些人的意志被瓦解殆盡,主動投降屈服。

周隆暗暗感嘆這哪裡審人,分明用的是熬鷹的法子,幸好自己身體壯扛得住,每次被打也叫得最悽慘。像這樣再撐兩天估計就會有人來唱紅臉,到時候自己滿口答應投效就是了。

可顯而易見的是,牢裡並非人人都有這樣的好運氣,總有人會因爲骨頭太硬被人重點照顧。比如他先前看見範興漢被人帶了出去,許久才一身是傷地放了回來。

“範幫主,俺這裡還藏了點金瘡藥粉,你趕緊把藥塗上靠着牆睡,別被外人給發現了。”

周隆憑微弱的光線辨認着衆人,終於摸到了一個傷勢頗重的人邊上,用上自己最小的聲音說着,“廣州近來風寒溼熱,萬一在牢裡疽毒內陷、瘀熱相交,得了骨疽可就難辦了……”

周隆常年練功,隨身常準備着傷藥,這次正好拿來廣做人情。

“多謝尊駕厚愛。”

側躺在地上的人因爲外傷氣血虧損、欲噯難伸,渾噩中伸手接過傷藥自行塗抹,過了良久才遲鈍地轉頭,略帶疑惑地看着對方。

“……你剛纔叫我什麼?”

周隆忽覺不對勁,於是眯起眼使勁打量,這才發現面前的人顯得年輕一些,竟然不是範興漢,而是同樣方面闊口、相貌粗豪的文泰來。

正巧兩人如今是一樣的邋里邋遢、鬚髮蓬亂,昏暗模糊之中竟讓周隆這般眼尖的人都誤認了。

“……俺叫您文大俠呀!”

周隆連忙改口,趁勢就往他的身旁一坐,低聲噓問起了他身上的傷勢。

拳腳功夫的高手中,此時以奔雷手文泰來最負盛名,因此這次也被“特別關照”,不知爲何以常人兩倍的頻率拷打審問,要逼他說出刺客的下落。但文泰來不愧爲一條硬漢,竟然是絲毫都未開口,也不曾透露紅花會另外幾位當家的下落,這才被人無可奈何地放了回來。

只不過按周隆的隱約猜測,平南王府會不會也是認錯了人,所以把範興漢那份拷打全算在了文泰來身上?

可這樣的話就更奇怪了,範興漢自先前被人帶出去,似乎就沒有再回來過,難不成已經成功越獄了?

“文大俠,你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周隆有些好奇,像文泰來這般身手利落之人,獨身殺出重圍根本不是難事,不應該落在平南王府手中才對。總不會跟自己一樣,是被官兵堵在巷子裡甕中捉鱉的吧?

文泰來沒有說話,出於對紅花會兄弟的感情,他並不想告訴別人自己是爲了掩護武功不濟的武諸葛徐天宏,才被人以鎖鏈暗算、捆縛捉住的。

黑暗中依舊沉默着,但周隆知道一定有許多人正看向這裡,豎起耳朵聽着,不管文泰來願不願意回答,他都要面對這個僵局。

於是周隆猶豫了一會兒,緩緩說出另一個疑問。

“文大俠,據說刺客裡有一名用劍高手,你說會不會……”

黑暗的牢房中連呼吸聲都停止了,佯睡的文泰來轉過身坐起,眉目具是厲色,扯動得手上的鐐銬也咯吱咯吱作響。

在場的武林人士已經分成了不同的團體,除了自己相熟、近來一同行動的親友一概不相信,他們也各自認爲是其他人謀劃的刺殺,致使黑鍋波及牽連到了自己。

說來說去,每個人只相信自己所見所聞,卻不相信別人的賭咒發誓,但是誰也說不出刺殺尚可喜的理由,更拿不出確切的證據檢舉揭發,因而只能各自閉口不言,互相狐疑地審視着。

在這些猜測中呼聲最高的,似乎就是紅花會。

他們不管是武學高手的數量、人員配置的規模、擅長領域的分配,似乎都最滿足刺客的身份,至少不用像別的門派需要相互配合,才能湊足如此豪華的陣容。

察覺到氣氛驟然僵硬,文泰來濃眉緊皺,聲音中滿是不解。

“你們懷疑無塵道長?”

周隆趕忙解釋道:“不敢不敢,俺只是好奇三天前無塵道長,是否一直和你們在一塊……”

委婉的表達並不能讓文泰來滿意,於是他略微提高了音調,同時也吸引住了同囚其他人的注意力。

“絕不可能是無塵道長,這幾日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文泰來的話擲地有聲,“你們難道不知道,道長雖然劍術超羣卻斷了一臂,舞劍時軀體行動與常人不同,施展快劍更是需要手足並用,迥異尋常模樣,這事決計做不得假!”

黑暗中一片沉默,隨即則是難以分辨的竊竊私語。

文泰來解釋的說法確實極具說服力。無塵道長失了一臂,使劍之時只能頻頻以足踏地,借力之時保持身體的平衡,再以連環迷蹤腿隱藏出劍的預兆,姿態與尋常高手迥異。

如果當日出手的人用的是無塵道長的追魂奪命劍,那麼他幾乎沒有蒙面的必要,光是擺動的空蕩袖管就會瞬間暴露身份。

文泰來說完這一切,翻了個身繼續假裝睡覺,但他的內心遠沒有表面上的這麼鎮靜。

剛纔的解釋是出於兄弟情義,特意爲無塵道長洗脫冤屈的,但實際上刺殺尚可喜事件發生當日,紅花會如他們所料正潛伏在光孝寺外圍,本身也在尋找機會刺殺尚可喜。

文泰來還記得陰雨連綿之際,他正凝神觀望光孝寺門前的那隊王府車馬,而身後的陳家洛正與幾位當家激烈討論如何行事,又該如何才能保全大局。

文泰來本想回身參與商議,但讓文泰來瞠目結舌的是,早在他們伺機發難之前,光孝寺中忽然搶先傳出了陣陣怪響,跨過院牆,他們真切地見到一名武功高手仗劍殺入其中,招法變化莫測、剛柔並濟,只差一點就將尚可喜斬殺當場。

在這種情形下,陳家洛終於下定決心要動手,此時卻又冒出了好幾批刺客,似乎也被亂局撞作一團,蒙面刺客們相互干擾着,最終攪和成了門口混亂一片的打鬥,等到塵埃落定時情況不妙,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刺客才作鳥獸散,連帶着紅花會也只好鎩羽而歸。

依文泰來所見,當日並非只有一夥刺客,而是至少有三四批不同身份、相同來意的刺客匯聚一堂,因劍術高手的妄動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才最終演化爲當日撲朔迷離的刺殺行動。

因此傳聞中說什麼刺客配合精妙、調度有方, 完全是因緣際會製造的一場誤會,他也說不清楚的是當日那些刺客,如今會不會一齊被關在這處便殿之中,此時故作無辜地想要撇清關係,把髒水潑到紅花會身上……

“那到底會是誰呢?”

周隆頹然靠在牆邊,“城中用劍的高手就那麼幾個,總不會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吧……”

相互懷疑、相互猜忌還在蔓延,並未因無塵道長嫌疑的洗脫而消解,衆人反而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新的懷疑對象。

此時的黑暗中忽然有人說道。

“廣州府中的用劍高手大多名聲在外,唯獨有一人我們從未見過他用劍,卻贏下了偌大一個名聲。這做法我先前還不甚理解,如今看來卻是嫌疑重重。”

門廊雨聲敲打着釘死的窗櫺,衆人沉默不語着,緩緩回憶起三日前同樣匯聚一堂的場面之中,似乎確實是有一個被交口稱讚的武林人士聲名鵲起,同時也被冠以某個與劍有關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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