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緒的注意力從她身上轉到她的話上,他細細揣摩着這些話,很快就察覺,她是在拐着彎安慰他。
他的心一暖,手情不自禁摸上她的臉,肌膚滑膩如玉潤,如同她一直給他的感覺,很舒服。
溫熱的手,指腹帶着些許粗糲,那是長年累月握兵器留下來的,可就是這種摩挲的觸覺,讓她心安。
她歪頭蹭了蹭他的手心,像足了小貓,帶着濃濃的依賴。
蕭緒愛憐地看着她,最後忍不住擡手幫她正了正髮釵。
“好看嗎?”她忍不住問道,語氣帶着些許羞澀。雖然她不是一個很在意容貌的人,但是在自己歡喜的人面前,總是希望能夠以着最好的一面去面對他。
她努力不表現出來的期待還是落在了他的眼裡,他笑,“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呃——
難道這問題不好回答嗎?
楚傾顏鼓了股腮幫,“假話!”
如果真話很傷人的話,那就先聽聽假話過過癮。
“很好看。”他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雖然假話聽起來很舒服,但畢竟是假話,她深吸了一口氣,“那真話呢?”
“假話是真的。”
楚傾顏倏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在一片淡金紅光的日色中,辨認出他嘴角上揚的戲謔笑意,眼底的自嘆像被空氣蒸發,逐漸轉爲驚喜,嬌羞。
蕭緒被她這表情逗笑,她怎麼這麼可愛?在他的眼裡,從未有人能夠及她一分一毫。
最後她靠進了他的懷裡,雙手抱着他,直到墨香縈繞在周身,她感覺到踏實。
“大冰塊,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我生辰的時候,會跟我講一個秘密。”她想了這件事。
蕭緒沒有否認,“你現在想聽?”
“不——”她擡起頭,手指抵住他的脣,搖了搖頭,“我現在不想知道,等我們從戰場回來,成親的時候再告訴我。”
“爲什麼?”蕭緒有些不能理解。
那個也不算是什麼秘密,只不過小傢伙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是關於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在那個偏僻遙遠的茂村。
楚傾顏咬着脣,有些苦惱,“其實我很想知道,但是我覺得要留一個念想,這樣子,我們纔會努力盡快解決面前所有的事情。”
說到這裡,她側頭,烏亮的長髮傾在肩頭,秀麗婉美,眼睛微亮,“我期待到時候你跟我坦白。”
“說得我好像瞞了你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蕭緒隨手撥弄着她的秀髮,眼眸清亮,帶着暖色。
她嘴角翹起,故作神秘地道,“其實我也有一件事藏在心裡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到時候我們互換秘密。”
那是關於她的來歷。
說起來匪夷所思,興許還會讓人當做是怪力亂神,不過她相信大冰塊不會這麼認爲。
“嗯。”隨她高興,只要她能安心。
程煙蘿等人遠遠看到兩道身影相依偎看着落日,餘暉籠罩在兩人周身,一玄一紅,一個是天邊最耀眼的太陽,一個是如火熱烈的晚霞,一遇上,便成爲天地間最瑰麗的景色。
程煙蘿似乎在低聲呢喃,又像是在對身邊的謹信道。
“有時候看到她們兩個,就會相信,這世上還是有真愛相守,相濡以沫,不離不棄,世事無常,不知道兩人,能否一直走下去。”
給馬兒喂草謹信聞言一頓,目光所向,正是兩人的背影,他想,這對璧人,一定會走到最後的。
待楚傾顏和蕭緒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拿下了鳳釵,重新束起了發,一掃方纔的嬌媚可人。
有的人女裝明豔動人,有的人男裝溫潤如玉,但很少有人,能夠同時駕馭這兩種裝扮,而她總是能夠運用自如。
可謂是千面嬌女,七竅玲瓏心。
楚傾顏一回來,便仔細將錦盒收進包袱裡,一旁的程煙蘿看到,忍不住打趣了她幾句。
她正要回嘴,手指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便順手拿了出來,是那日離開的時候,東庭望玉送給她的。
她記得他說讓她生辰的時候再打開,她心念一動,迫不及待打開,不知道他會送自己什麼,隱隱有些期待。
盒子打開的時候,程煙蘿也湊了過來。
是一把扇子。
確切說,是一把琉璃扇。
“好別緻的扇子!”程煙蘿忍不住驚呼道,彷彿被裡頭的東西閃瞎了眼睛。
楚傾顏也是怔了怔,將那琉璃扇拿在了手中,有些重量,不是尋常的竹子製成,而是用紫色水晶做成的,她手指一動,扇子便展開了,瞬間一流光溢彩從眼前閃過,待看清的時候,裡頭隱隱有着細細碎碎像寶石碎片又不像的圓點,此時已經是臨近夜晚了,這把琉璃扇在暗色下散發着紫色光亮,讓人暈眩。
“可見這送禮的人,用心了。”連程煙蘿也忍不住讚歎道。
楚傾顏看着遙遠的天邊,微微一笑,東庭,謝謝。
“小丫頭,生辰快樂!”
在一處茂盛的山林,東庭望玉坐在山頂的高樹上,手中握着一壺酒,眼睛看向初升的月亮,嘴角弧度上揚。
他想象着當小丫頭打開他送的禮物,會有怎麼樣的驚喜表情。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精心準備的送給姑娘家的禮物。
一陣冷風吹來,吹散了他身上的熱氣,也淡了他的心思。
自從遇見你開始的每一個生辰,我都不曾參與過,也許以後也沒有機會。
因爲可能再見的時候,我們的立場就會——
不知爲何,胸口微微地疼。
他面容一冷,仰頭飲盡手中酒,然後手一鬆,樹下一片脆響。
他躍下樹梢,腳步平穩地走下山。
正如孃親說的,沒有誰會陪誰一輩子,大都是陪着走一段就分道揚鑣了。
所以也是時候散了。
只是直到很久以後。
他發現,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
這麼多年來,都是別人圍着他轉,他也未將誰放在心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他很吝嗇,不做虧本買賣,唯有對一人,賠了夫人又折兵,還甘之如飴,不覺心疼。
後來他才頓悟,其實他把一生的溫柔良善,都給了那個時常和他坐在樹梢上胡天亂侃的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