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下午再趕下路就能夠到達富陽,所以楚傾顏便讓衆人多休息片刻,一個時辰後再啓程。
吩咐完後,她便在林子裡溜達消食。
而這時候,有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東庭望玉,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楚傾顏在一小溪旁站定,忽然開口。
一聲不響地跟隨了一路,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而倒映在溪面上的另一道清晰的人影,聞言微微一笑,漣漪泠泠的溪流,頓時熠熠生輝。
“有意思,我覺得這是四年不見以來最有意思的事情。”他走到她一側,看着清澈見底的溪水,語氣吊兒郎當地道。
楚傾顏感覺到有些頭疼,“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麼還是這一副樣子?難不成時間只讓他長了個,加了年紀,性子卻還一成不變?
“如果我正經一點,你會忘掉過去的事情嗎?”東庭望玉轉過身子,直面看向她,語氣已經不復方纔的嬉笑,神色也轉爲了一本正經。
一直以來見到他都是嬉笑不着調的模樣,很少見他如此認真的一面。
楚傾顏有些微愣,隨後轉頭看向溪面,語氣帶着輕嘲。
“就算我原諒了你,然後呢?”
她這個人什麼都可以容忍,就是不能容忍被所信任的欺騙背叛。
東庭望玉聽出了她言語裡的抗拒,不由轉眸,目光隨意落在了溪邊的青草叢,有些飄忽。
“傾顏,我們認識了將近一年,雖然其中我們分開了四年,但前前後後算起來也橫跨了五年,當初雖然我不對在先,但這四年的不相見不聯繫,難道還不能撫平我對你的傷害嗎?”
“你相信時間可以擺平一切?那不過是騙人的。”她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他,用一種十分真誠的語氣繼續對他道,“東庭望玉,我不生你的氣了,你不用再心懷愧疚了。”
東庭望玉覺得這幸福來的太突然,還沒來得及消化,面前人接下來的話砸下來,一瞬將所有的欣喜都粉碎了。
“所以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後相忘於江湖,互不打擾。”
楚傾顏留下這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哐當——”一聲,東庭望玉感覺像是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來了。
他看着那道纖細的身影慢慢離去,眼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迷霧。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將小丫頭放在心上,就如同當年遇上她,得知她的身份,就起了利用的心思,到後來漸漸被她吸引軟化,他向來隨心所欲慣了,就算是在上次在尚國,身份被拆穿,兩人決裂,也沒有在他心裡掀起多大的波瀾,很少將一個人放在心上,不過都是過客罷了。
就算是四年後再度重逢,他以爲只要自己語氣好點,姿態低點,道個歉而已,很快小丫頭就會原諒她,兩人重歸於好。
可是當今日,她認真地對他說,橋歸橋路歸路,不再打擾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都被推翻了。
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對他點頭哈腰,退避三舍亦或者是咬牙切齒,從來沒有自己去討好人的需要。
而這個小丫頭,可真讓人頭疼!
“少主,你又吃閉門羹了?”玄溪子墨哼哧哼哧地吃着饃饃,心裡默默點了個贊,真的好吃,下次看能不能和楚姑娘學一學,然後出門必備就決定是它了!只是前提是楚姑娘願意理會他家少主!
話音一落,他家少主一個眼刃過來,他頓時噤聲,然後背過身,默默啃着自己的饃饃。
“繼續趕路!”楚傾顏回到衆人之間,然後下令道。
“主子,那兩人真的不管嗎?”謹信提防地看着身後的兩人,之前在尚國的時候,這東庭望玉就被揭穿了身份,他心裡耿耿於懷,所以他擔心這人又在耍什麼心機。
“不用。”楚傾顏心想,方纔她已經將話說得這麼直白了,他也是個好面子的人,應該不會再糾纏,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讓他糾纏的,興許是她沒事找事罷了。
“對了,富陽那邊的錢莊已經聯繫了嗎?”楚傾顏上了馬,想到便問道。
“聯繫上了,他們已經派人在城門口接咱們。”緒十八立即回道。
“好,走吧!在太陽落下山之前趕到富陽,駕!”
一衆人繼續上路。
江南緒氏錢莊裡。
蕭緒坐在書房裡,正在翻閱着楚傾顏臨走前讓楊小環整理出來的賬本,而他面前站着的火靈,一臉的懊惱。
“主子,是屬下辜負了您這麼多年的信任,沒有想到居然有內鬼潛伏在錢莊裡,還委以重任,以至於導致錢莊虧空了這麼多,還導致今年銀兩被掉包以及一連串的事件,屬下愧對於您。”
金靈跪了下來,語氣裡盡是自責。
這些賬本楊小環都已經拿給他看過了,裡頭盡是這幾年來,石青瞞着自己做的假賬,因爲這些賬目做得天衣無縫,加上自己的信任,導致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
“金靈,你記得當初爲什麼本王會將錢莊以及所有產業交給你打理?”蕭緒合上賬本,目光落在面前的下屬身上,語氣淡淡地開口。
“因爲屬下對數字較爲敏感,且擅長計算。”金靈低下頭回道。
“錯,因爲本王相信你。”蕭緒搖頭。
“屬下有愧,請主子收回屬下的職權。”他將頭壓得更低了,滿心的懊悔。
“爲何?”蕭緒皺眉。
“屬下——”金靈覺得自己已經羞於開口。
“做錯事,不應該是彌補嗎?難不成你想逃避?”蕭緒揚了揚眉頭,將桌上的賬本往前一推,有些冷聲道,“給你半個月的時間,理清所有的賬本,虧空多少,都計算出來。”
金靈一愣,眼底微微犯溼,他立即俯身,哽咽道,“屬下遵命。”
“下去吧。”蕭緒揮手。
“是。”
蕭緒看着金靈離去的背影,腦子裡回想的是之前小傢伙說過的話。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犯過一次錯,就被放棄了,有些不近人情,只有摔倒過的人,爬起來了,纔會愈加謹記,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做事也會更加謹慎認真,心懷感激的同時會更加忠誠。所以御人之道,饒恕比放棄更加來得妥當。”
他發現,自己的處事方式越來越被她同化了。
仁慈,這兩個字以前從未出現在他的人生裡過。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