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顏靜靜靠在蕭緒的肩上,看起來並不寬厚的肩膀,卻讓人感覺十分的安心。
“大冰塊,你睡吧,好好睡一覺,明日你就有精神做事了。”她抿着一抹笑意,閉着眼睛,涼風肆意拂動着耳邊的青絲,天地很安靜,靜得似乎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多麼希望,此時此刻,能夠保留一生一世,不會因爲日升日落,而受到任何的干擾。
可是,這一幕最終只能留在記憶裡。
過了片刻,她直起身,眼底的柔軟和憐惜已經被收起,被替換的是堅強和肅然,她轉頭看向暗處,“出來吧。”
樹影下,走出一道身影,是土靈。
“小王妃,主子已經睡着了嗎?”土靈慢慢走近。
“恩,你帶殿下先回去吧!”她站了起來,對着他吩咐道。
“那小王妃呢?”土靈背起地面的人,轉頭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裡夜景很美,我想再待一會,不用擔心,我已經通知謹信了,他應該就快就到了。”楚傾顏對他笑了笑。
土靈點頭,踏着冷月清風,飛速朝來時的路回去。
這個地方的深冬天氣,是四季裡,最爲奇特的季節,因爲它有冬的夜晚,春的清晨,夏的正午,秋的傍晚,一日之內可以體驗四季。
而此時是最冷的。
當東庭望玉走到山坡上時,便見到,抱着雙肩坐在樹丫上,將雙腳垂落,一前一後地搖晃着的小傢伙。
以着他的角度看去,她的背後勾勒着一輪彎月,集聚在眼角的光亮,與月光相觸,一瞬被點亮,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你來了。”楚傾顏低頭,看到一身月華的人,語氣沒有任何驚奇。
“你吹響了竹哨,找本少有何事?”方纔他一聽到竹哨聲,就立即趕來了,以爲小丫頭遇到了什麼事,可是當他看到她安然無恙,心放了下來,又恢復了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
楚傾顏看了他一眼,語氣已經不復前幾次那般充滿着歡笑的聲線,“東庭,你還記得之前你跟我分析過目前的西軒局勢嗎?”
“哦,你說那個啊,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你隨心一聽就好了。”東庭望月身子一躍,便坐在她身側,漫不經心地道。
不過話音一落,他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挑眉看向她,“你不會這麼晚把本少從睡夢中吵醒,就是爲了讓本少和你去分析那無聊的朝局吧?不幹不幹,本少纔沒那麼無聊!”
楚傾顏沒有理會他的抗議,而是自顧自說下去,“我之前一直在懷疑,西軒帝派我家王爺去富麗山脈尋礦只是其中一項任務,其中還有其他任務。可是我家王爺一直都沒有透露,我一直在尋找着。”
“有秘密任務很正常,你別多想。”東庭望玉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她。
“不是我多想,而是我潛意識裡覺得,這個秘密任務對我家王爺有着很大的傷害。”
楚傾顏話語裡的擔憂,讓東庭望玉不由睜開了一隻眼睛,“所以?”
“之前我一直都毫無頭緒,可是現在,我想我可能知道這個秘密任務是什麼了。”楚傾顏沒有言辭鑿鑿,但是她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不離十。
“是什麼?”東庭望玉原本沒有在意,可是難得看到小丫頭這麼一本正經的時候,他不由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楚傾顏仰頭看向那皎潔的月亮,聲音有些悲涼,又有些咬牙切齒。
“肅清蛀蟲,整治風氣。”
東庭望玉皺眉,有些不可思議,“你確定?”
楚傾顏沒有言語地點頭。
今晚她送藥進議事房的時候,看到了放置在桌角的地圖,上面畫的是整個西軒江山。這並不足爲奇,可是令她驚奇的是,那地圖上,以着京都爲起點,紅線綿延,圈起的地方,都是她們這幾日所到達的地方,但這都不是重點,最引她注意的是,在去富麗山脈的路線上,周邊很多縣城,城鎮都被圈起來了,但是這些地方,她們根本就不用經過,或者說,她們這段時日走過的地方,其實根本就不在去往富麗山脈的路線。
而是,她們一直在繞路,一直徘徊在城鎮中。
爲什麼?
明明可以直接抵達富麗山,爲何要拐這麼多彎,挖出那麼多的貪官污吏,其實一點都不順路!
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大冰塊之所以這麼大刀闊斧,行事果斷,風雷厲行地整治西軒官風,其實是因爲他的背後有人指使,而且每次破獲一起案件,朝廷的人馬就能夠迅速來接手,那是不是代表,其實京都早就已經做好準備?
能夠有這麼大權利,能夠命令得了大冰塊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西軒帝了。
所以,秘密任務,就是這個,懲惡屠奸。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麼這一路所發生的事情,就能夠得到解釋。
但是,這個秘密任務,給她是一種窒息的錯覺。
“本少覺得,你可能猜對了。”東庭望玉摸着下巴點了點頭,隨即誇讚道,“小丫頭,你挺聰明的。”
楚傾顏並沒有覺得這個誇讚有什麼可高興的,她現在的心情異常的沉重。
因爲如果她猜得沒錯,那麼等待着她們的,估計是刀山火海了。
這兩個月,被抓的哪個不是大蛀蟲?可是能成爲大蛀蟲的,能沒有點勢力?能沒點能力?大冰塊下手太狠,等他們緩過勁來,將是極力的報復撲殺。
莫怪於大冰塊說時間不夠,說會來不及!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懲奸除惡,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出頭鳥的那個人,便會成爲那些衆矢之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到時候那些人報復起來,那便是不死不休,一批接一批,根本就應接不暇。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到時候卻享受着大冰塊用心用命努力而來的成果,高枕無憂,只有大冰塊承受着來自四面大方的惡意。
她眼底閃過一抹恨意,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憎恨一個人。
“虎毒不食子,可是我卻看到了一個殘忍無比沒心沒肺的父親,不,他根本就不配爲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