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日怎麼不見空靈？”
楚傾顏享受着大冰塊親自餵食的伺候，美滋滋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當生活過得無憂無慮的時候，就會開始留意身邊的人，這一留意，她便發現似乎很久沒有看到空靈了，便順嘴這麼一問。
蕭緒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聞言面色如常地道，“他在刑堂領罰。”
這一答案，立馬將她拉回了生產當日那兇險的場景。
月妃的人假扮成產婆混入了皇宮，這件事嚴格來說，是空靈督查不力。
但是那人的易容術惟妙惟肖，若非是以前見過本人，其實很難就辨認出來，而且空靈那段時間忙得腳不點地，也沒有精力去一一辨別，所以往寬的來說，也不能全怪到空靈頭上。
於是楚傾顏便將這些分析給他聽，說完還求情道，“你的媳婦兒子還多虧了人家空靈盡心盡力地調養，才能生產順遂，所以就算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更何況這功勞還大大的，你可不能這樣對待下屬，省得他們以後都不認你這個主子了。”
聽完小傢伙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蕭緒眼角上揚，露出笑意，舀起一口湯堵住她的口，“好好吃飯。”
楚傾顏鼓着腮幫子瞪着他，咬碎一根軟骨。
蕭緒搖頭，想來這件事不跟她說清楚，她是不會罷休的，於是他然後將碗擱在一邊，靠在椅背上，一副長談的樣子。
“處罰是他自己要求的，不是我的意思。”
楚傾顏嚥下口裡的肉，眉角上挑，一副我不信的樣子。
就知道她會這麼想，蕭緒一點都不意外，他繼續道，“從驍烈騎出來的，各個都是嚴於律己的，一旦任務出錯，或者辦事不力，他們都會自己去領罰，這已經是大家默認的規則，也正因這樣，才更不容易出現任何紕漏，空靈在這件事上確實犯了原則性錯誤，若非碧玉當時挽救，那麼結果……”
結果都不是大家想要預見的，所以蕭緒接着道，“所以就算我不懲罰他，他也過不了心裡那一關，驍烈騎做事，沒有如果和本可以，所以爲了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他這兩天都待在了刑堂。”
楚傾顏默了默，她在連城和驍烈騎相處了這麼多年，確實知道他們都是這樣子精益求精的人，對敵人殘忍，對自己更殘忍，土靈曾這麼說過，若是大意，死的便是自己，所以她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
她隨後歪着頭道，“我懂，可是再怎麼懲罰，也夠了，都快半個月了，我可不想等煙蘿回來的時候跟我哭鼻子。”
蕭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知道了。”
她對他燦爛一笑。
午後，蕭緒出現在刑堂外。
這時候空靈正從裡面走出來，一手扶着肩膀，腳步有些蹣跚，待看到地面上那斜長的身影，他慢慢擡頭，待看清來人時，立即跪下，身板挺直行禮，“主子。”
“起來吧。”蕭緒擡手。
“謝主子。”空靈儘可能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不露出一絲痛楚。
蕭緒看他滿頭冷汗，勉力支撐的樣子，凝了凝眉道，“差不多了，該回去做事了。”
空靈聞言立即道，“屬下已經交代下去了，草藥也都分門別類撿好了，只要希寧她們照着方子去熬製，就沒有問題了。”
蕭緒看着他，沒有言語。
空靈有些受不住主子這樣的目光，最先敗下陣，他重新跪了下去，面色灰敗，“主子，屬下心裡難受，是屬下辦事不力，差點就害了小主子，來刑堂受刑，以此來減輕負罪感，這樣會讓屬下心裡好受一點。”
雪白的衣裳，此時慢慢浸透出血痕，有些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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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緒負着手沒有讓他起來，而是聲色淡淡道，“你還打算負疚多久？”
空靈驚詫擡頭。
只聽面前的主子繼續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不好好待在宮裡，若是再出事，你是打算以死謝罪？”
空靈愣住了。
“別撿了芝麻丟了西瓜，”蕭緒的視線落在他肩上的血色上，“朕教給你們的是不要重蹈覆轍，而非讓你們沉湎於失敗中。”
說到這裡，蕭緒轉過身，留下一句，“功過相抵，下不爲例”，便大步離去。
空靈呆呆地看着那道玄色身影走在金黃的光影中，最後忍不住笑了，主子爲了表達原諒，竟繞了這麼一大圈，可是心裡卻暖得眼眶發紅。
主子說得對，他確實不能再消沉下去，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不能因小失大。
空靈剛站起來，一道嫵媚的身影從刑堂走了出來，不是水靈是誰？
此時她懶懶靠在門框，雙手抱臂揶揄道，“火靈前兩天過來怎麼勸你你都不聽，如今主子一過來，你就改變主意了？”
空靈轉身，頹喪的神態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素日的清雅溫和，他淺笑道，“空靈那火爆脾氣，你覺得就算說了，我會聽嗎？”
水靈點了點頭，“確實，他總能將安慰人的話說成氣死人不償命，不過他也是好意。”
“我知道，只是當時的懲罰還不夠，我不想這麼輕易就原諒自己。”空靈回道，眉眼裡帶着一絲絲堅毅。
水靈輕笑一聲，“你們這幾個，性子不一樣，倔脾氣倒是如出一轍，罷了罷了，既然主子都親自來了，那我也就不用費脣舌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小王妃她們該惦記了。”
說着她便打算走人，只是走了兩步，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擡手扔給他一樣東西，聳了聳肩道，“雖然你是大夫，好東西不少，不過我也是受人受託。”
“誰啊？”
“土靈。”
話落，人已經不見了，徒留地面盤旋的花瓣。
空靈看了眼手中的金瘡藥，不由笑了，人生有這樣幾個兄弟，足夠了。
只是——
他看着水靈遠去的身影，目露憐惜。
水靈已經多年不踏足刑堂了，因爲這裡是當初她和風靈初次相遇的地方。
如今再次回來，想來心裡不好受吧。
空靈搖頭輕嘆，將藥瓶收好，轉身離去。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還是應該好好活着。